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家真的很穷。父亲兄弟姊妹多,早早地就和爷爷奶奶分了家,家里除了锅碗瓢盆外再没值钱的东西。在我印象中,饭桌上一年见肉腥的次数屈指可数,村头胡婆婆炒铺里一两分钱一小酒杯的瓜子对我们姐弟来说都是奢侈。虽然穷,但父母极要强,特别勤奋,一心想努力过上好日子。在那个资源匮乏的年代,为了养育我们姐弟三人,他们在村子较远的地方开了一些荒地,每天都很忙碌,白天很难看到他们的身影。
母亲异常节俭,除种地外也养些鸡,鸡生的蛋成了她心中的宝贝,她一个个地攒起来装进床底下的篮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纸盖上,等攒多了就换钱贴补家用,鸡蛋成了家里唯一快速变成活钱的好东西。在那个年代,鸡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直接当钱用。有些走村串巷的商贩,他们常常骑着小车叫卖一些日用品,瓜子花生麻糖类零食,如果你家里没现钱,可以用鸡蛋直接换,全村的孩子都知道鸡蛋可以换好吃的。

母亲生怕我们在她不在家时偷换零食,严厉告诫我们不许动她的鸡蛋,时不时地在晚上检查鸡蛋的数量,因此,我们都不敢靠近那个篮子!但是有一天,我姐就犯了大忌,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实在没挡住冰棒的诱惑,在朋友的怂恿下偷拿了一颗鸡蛋,换到两根冰棒!后来的结果不言而喻,母亲发现后雷霆暴怒,摸起一根木鞭子就要开打,姐见势不妙,飞快地往屋外跑,母亲硬是追打了她大半个村子。
母亲对鸡蛋如此珍爱,但是也不全用来换钱,也有让它变美食的时候。每当家里来客,她会取出八个鸡蛋做一碗糖水荷包蛋,做好后有时会叫我端给客人。从厨房到堂屋的路上,我常常故意放慢脚步体验那碗鸡蛋的美好,一颗颗鲜嫩爽滑,晶莹剔透,蛋黄在白色的蛋皮中若隐若现,飘出的那股股甜香,让人垂涎欲滴!母亲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把锅里剩下的汤水盛到一个小碗里让我喝,我总是满足地一口气喝下,然后舔舔碗边朝她傻傻地笑。此外,只做给父亲和弟弟吃。在农活最忙的日子,对于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母亲疼惜父亲,每天早上用滚烫的米汤冲一碗甜甜的蛋花水,然后用另一个碗反扣上等候田间的父亲。我有时好奇,冒冒失失地揭开了盖子,母亲赶紧大喊:别乱动,那是你爸的!父亲回家后,弟弟也嚷着要喝,母亲也分一小部分给他,这时我就特别嫉妒弟弟,怪母亲重男轻女,偏袒弟弟,母亲就过来劝我说:弟弟小,不懂事,长身体也需要营养。那时候的我总是无奈叹息:啥时候我也能吃上美味的鸡蛋呢?

属于我的那碗鸡蛋终于来了!上小学二年级的一天,老师通知我第二天参加镇里的一个竞赛。晚上回家我对母亲说:妈,明天老师带我去镇上比赛,让我七点到校。母亲听了满眼放光,兴奋不已。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了,我下了床来到厨房门口:妈,你起这早干嘛呢?她说:给你做好吃的,再睡会儿吧,做好了再叫你。惺忪间突然瞥见灶台的葫芦瓢里有三个鸡蛋!我瞪大眼晴惊讶地问:妈,你要给我做鸡蛋吃?母亲笑着说:是呀,给你做碗蛋皮汤,吃饱了去考试。恍惚间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的幸福包裹着,那种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顿时睡意全无,我迅速穿好了衣服,守在灶边饶有兴致地看母亲忙乎。只见她麻利地敲碎鸡蛋,用筷子在碗里打散,然后点燃柴火把锅烧热,接着把鸡蛋液沿着锅心周围划个大圈,一张鸡蛋薄饼就成形了,再在薄饼边缘淋上一圈油,随着“哧溜”一声,蛋饼边缘就卷翘起来,趁时用锅铲在蛋饼上快速划拉了几下再倒进一碗清水,撒上一点盐将水烧开,最后再撒上葱花就做好了。美美的蛋皮汤鲜香四溢,我津津有味地吃着,母亲就安静地坐在桌边笑盈盈地看着我。边笑边问:好吃吗?我使劲地点头。她说:好,那下次竞赛再给你做!

说也奇怪,自此以后只要学校有竞赛就一定有我,大大小小的竞赛伴随着一碗碗的蛋皮汤,也承载着母亲殷切的希望,让我在读书路上一直优秀,顺风顺水。长大后在求学的遥远他乡,每每晚上想家的时候,脑海中就情不自禁浮现出母亲做的那碗蛋皮汤,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总会伴我安然入梦。
现在我也做母亲了,我也会给孩子们做蛋皮汤,它已经成了饭桌上的常菜,母亲做的那碗蛋皮汤不再新奇,但依然是我心中最鲜美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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