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没有雪

      芦笙被老师发现她在语文课堂上看小说，于是老师气冲冲地罚她捧着小说在门外朗诵。阳光投射在她的侧脸，像一只正要展开舞步的天鹅，冷傲且不屑。

      芦笙现正在读初三，在这所小镇上的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来自约一千米开外的山村，芦笙的家就坐落在一个小山村里。家里只有她和父亲两个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家，因为嫌这个家穷，还嫌她父亲没本事。

      学校不是住宿制的，所以每天要走很长的山路来回。特别是冬天，路上的雪有一尺深，芦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冻的脚趾头都没了感觉。那是她就像，以后一定要飞出大山。

      父亲和母亲早已没了联系，但芦笙却和母亲一直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络。母亲经常给芦笙寄来各种东西，有各式各样漂亮且新潮的衣服、新的文具盒、mp3和许多精美的明信片。所以芦笙从小就成了周围同龄人艳羡的对象。但芦笙可不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她有着青春期的叛逆和目空一切的傲然。所有同龄的孩子都谨遵家长的训令，不跟芦笙在一块儿玩。

      芦笙喜欢跳舞，那是在初一的时候，市里要举行一场文艺比赛，每个学校都要推选一个项目。开始时，学校从各个班级中选出了芦笙所在的班级表演的舞蹈。但是最后，到市上去参演的团体舞却变成了芦笙的独舞。因为在一群参差不齐的女孩子中，芦笙犹显得挺拔和纤廋，肢体动作也更加协调，模样也遗传了她母亲的美丽。但所有人认为最为重要的是，芦笙穿着漂亮的舞衣，头发向上盘起，用一根可爱的头绳缚着，脚上也穿着漂亮的舞鞋，头上还带着一顶小的亮闪闪的王冠。这些都与其它女孩子土里土气的穿着格格不入。

      芦笙独自去市里参演，幸不辱命地夺得了第一名，当时许多评委和观众都纷纷赞扬，说这个女孩子大有前途。芦笙当时听了这些话，心情激动而且高兴，顿时就喜欢上了舞蹈。

      但芦笙回来后，班上的同学对她更加冷漠了，别是女同学，对她爱塔不理的，有时还在暗处悄悄瞪她一眼。

      芦笙的成绩一直处于中等，上不上，下不下的。马上就要迎来中考了，父亲希望她可以冲刺一把，考上一个稍微不错一点的高中。但芦笙却不这样想，她想去跳舞，去上一所中专学校。父女俩久经的沉默寡言被这件事给击破了，战争一触即发，战火一直持续了几周。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芦笙离家出走了。

      芦笙倒了几趟班车，最后又坐火车，赶了两天的车程才赶到母亲所在的城市。但让她措手不及的是母亲的家庭和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芦笙再次见到的母亲果然同她想象中的一样美丽而优雅，但两人之间却不像是在电话里那般亲切，反而尴尬地不说话。

      到了母亲的新家庭里，卧室是明亮而又干净的，甚至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同于自己山坳里破旧的屋子，一到下雨天还要用盆子接屋子里漏下来的雨水。新家里的男主人对芦笙也很好，但每次说话的语气中都透着疏离和客气，唯独那个小男孩是肆无忌惮地想尽各种办法来欺负芦笙，虽然他也欺负不过芦笙，但芦笙想他总归还是一个孩子。

      母亲把芦笙送去一个舞蹈学院上学，但到了那儿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骄傲的资本。学院里清一色的都是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她在其中，竟然也只是中等而已。甚至大部份女孩子从小便开始学习舞蹈，肢体柔软而灵动，可以跳一些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但芦笙却不行。所以芦笙只好付出比她们更多的努力与汗水。

      转眼就到了11月份，芦笙独自在排练室里，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朔风呼呼地刮着，高且远且久。但芦笙却想，这么冷的时候了，怎么还没下雪？她记得往年的这个时候，她总是踩着厚厚的雪往学校里走，那雪晶莹而洁白。虽然很冷，但她记得每天早上父亲都给她揣上几只烤红薯，她边走边吃，走到学校，红薯也就吃完了。

      芦笙第一次过没有雪的冬天，但她却突然开始想念下雪了，想念雪地里烤红薯的味道，想念父亲久经的沉默了。芦笙望着窗外空茫茫的一片，口中却喃喃道：“这个冬天没有雪……”

                                            2015/12/10

                                                    王林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