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蕙苏睿姐弟俩和李瑞昭家的小孩子们慢慢熟悉起来，会在一起玩耍。
住在李家院子里的孩子们，罗小琪最年长，她比苏蕙还要略大一点。这个小女孩坚决不肯叫苏蕙和苏睿姐弟俩“姨”和“舅”。她在大人们看不见、听不到的时候，直接称呼苏睿为“小睿”，称呼苏蕙为“小睿他姐”。
苏蕙和苏睿都没有什么“辈分”的概念，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玩耍，有个称呼就可以了，她们真的不在意。可是，听到大人们一再强调，苏蕙心里有数，明白了自己其实是那些孩子们的长辈。小苏睿则懵懵懂懂的，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全凭自己的本能处事。
经过李鸣岐的精心侍弄，夏天的李家院子里，一片生机盎然，欣欣向荣的景象。
院子四周，大树浓荫蔽日，枝叶随风飘动，婆娑起舞。原来东厢房的位置辟出的菜地里，蔬菜长势喜人，青翠欲滴。豆角、黄瓜爬满了棚架，硕果累累。长了许多年的葡萄藤蔓缠绕着支架，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果实。
院子中间的小花圃里，各色花卉竞相开放。带刺儿的玫瑰，月月开花的月季，还有各种各样的草本花。小小艳红的指甲花，小喇叭形状白底粉盏烟粉豆，密密匝匝地簇拥在低矮的木栅栏旁边。
罗小琪告诉苏蕙，指甲花可以染红指甲，烟粉豆的豆豆可以做烟粉。苏蕙似懂非懂地听着，胡乱地点头，却不明所以。
罗小琪看见苏蕙傻了吧唧的样子，有些轻视地撇撇嘴，加重语气说：“小睿他姐，你知道怎么染指甲吗？你知道烟粉用来干嘛吗？”
苏蕙老老实实地摇摇头，认真地回答说：“我不知道呢。”她看着罗小琪，两眼炯炯有神地放光，脸上满是求知的渴望，恳切地说：“小琪，你告诉我吧。”
看见“长辈”苏蕙向自己虚心请教，罗小琪很有成就感。她骄傲地仰着小脸，志得意满地对苏蕙说：“好吧，我告诉你，谁让你是咱家亲戚呢。”
苏蕙猛然想起，自己其实是罗小琪的长辈。可是，为了学习自己不懂得的东西，她也不怎么在乎这个什么长辈的身份了。
罗小琪多留了一个小心眼，她吩咐跟在她们身边转的小苏睿，去花圃里揪花。她让小苏睿摘指甲花和烟粉豆花，而且“越多越好”。
小苏睿得了指令，兴冲冲地跑去摘花。他根本没有什么概念，看见了盛开的花朵就伸出小手，满把满把地胡乱揪下来。他不一会儿就弄得满地残花败叶，也摘了一小堆红艳艳、粉嘟嘟的花朵。
女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拿着那一小堆花朵，聚集在大门洞的阴凉地方，开始进行最原始、最天然的美甲。
罗小琪指导着苏蕙，把鲜嫩多汁的红色花瓣紧紧地裹在手指甲上，告诉她，等上一阵子，指甲就会变得红红的了。
苏蕙张开五指，看着指甲花的花瓣黏在指甲上，慢慢萎缩、干枯，鲜艳的颜色也渐渐消退。她觉得很新奇，几乎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的手指，观察着花瓣的细微变化。
罗小琪从厨房里偷偷拿出来捣蒜的石杵石臼，把一颗颗小小的烟粉豆捣得粉碎，形成细白的粉末。罗小琪想把粉末擦到苏蕙的脸上，苏蕙笑着摇头，拒绝了。
罗小琪有点遗憾，只好把细白的粉末擦在自己脸上。小姑娘根本没有人教过，完全是无师自通，把小脸擦得一片粉白。她执着地追着问苏蕙：“好看吗？你看我好看吗？”
苏蕙看着罗小琪擦了一层白粉的脸，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不懂得委婉、隐讳，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知道好不好看，只是觉得你的脸变得白白的，有点奇怪耶。”
罗小琪得意的笑容倏地消失了，小脸顿时垮下来，瘪着嘴吧，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脸上的白色粉末随着她表情的变化，细细碎碎地皲裂、掉落下来。
苏蕙看着罗小琪的样子，大吃一惊。她一边暗自庆幸没有让罗小琪把白色粉末擦在自己脸上，一边忍不住惊呼道：“小琪，你的脸、你的脸变得好难看了！”
罗小琪羞愤地一跺脚，大喊一声：“小睿他姐，你、你太讨厌了！”喊完了，她转身跑回院子里面去了。
苏蕙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中伤害了罗小琪爱美的心。她莫名其妙地看着罗小琪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我只是说了实话，怎么就变得讨厌了？”这时候的苏蕙还不懂得，有时候实话才是最伤人的。
苏蕙不知道该怎么安抚罗小琪，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手指甲。她伸着手，五指张开，神情恹恹地慢慢离开了大门洞。
李鸣岐从外面遛弯回来，走进院子就看见花圃旁一片狼藉。脾气火爆的李鸣岐气得胡须直翘，立刻回到当年的形态，拄着拐杖，站在院子中间破口大骂。
李鸣岐的声音充满沧桑，中气不足，却气势十足。他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你们这些兔崽子！你们就会胡乱霍霍，糟践花草！你们要活活气死我呀！”
王桂枝听见李鸣岐的叫骂声，第一时间赶到院子里。她看见花圃的惨样儿，心里知道李鸣岐为啥这么火大了。这小小的花圃倾注了李鸣岐太多的心血，是帮助他走出病痛、走出情绪低谷的精神依托。如今被毁坏得惨不忍睹，难怪李鸣岐会大发雷霆。
她不声不响地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的残花败叶。心里想着，也不知是哪个倒霉悲催的淘气孩子，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这破坏的能力也太强了。她有点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平息李鸣岐的怒火，从而尽量避免一场家庭风暴。
周素娥从玻璃窗户向外探望了一下，扭头看着坐在一旁织毛衣的李舒华，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你家哪个小崽子又闯祸了？怎么惹得老爷子大发脾气？”
李舒华不乐意了。她一边手指飞快地上下翻飞，操纵着竹针迅捷地穿梭着，一边头也不抬地反驳道：“妈，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家的孩子闯祸了？如今这院子里可不止咱家有小孩子呢。”
周素娥一边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点头称是道：“你说的也是，这院子里的确还有别的小孩子。”说着，她想起来什么，又抬头看了看窗外，有些感叹道：“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听过你爷爷发火骂人了，都有点儿不习惯了。今儿个真是气狠了吧。”
李舒华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妈，难道你还希望时常听到爷爷骂人？”
周素娥轻声啐道：“嘁，我傻呀？还希望时常听到你爷爷骂人？”
李鸣岐骂得吐沫横飞，口干舌燥，却没有找出罪魁祸首。他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气喘吁吁的酝酿着下一轮的爆发。
“太爷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在李鸣岐骂声停歇的间隙响起。罗小琪站在西厢房门口，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胆怯地看着李鸣岐，大声说：“我知道是谁揪的花。”
王桂枝直起身子，看着罗小琪，语气和蔼地说：“好孩子，告诉太奶奶，是谁（揪的花）啊？”
听到罗小琪的声音，坐在西屋炕上的周素娥和李舒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周素娥伸长了脖子看向窗外，李舒华干脆直接走出了房门，站在了厅堂门口。
罗小琪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大声说：“是小睿、呃、是苏睿、呃、小舅舅揪的花。不信，你可以、可以去问小睿他姐、呃、小姨！”说完，她一闪身，躲进了西厢房里。
周素娥和李舒华听了罗小琪的话，各自松了一口气。她们真心不希望李鸣岐的脾气发到自己头上，不希望看到家里鸡飞狗跳的状态。
“小睿、小睿他姐？”周素娥哂笑着摇摇头，低声自语道：“亏这丫头想得出来。”她心里想着，要提醒女儿李舒华，告诫外孙女罗小琪，不得对长辈无礼，免得落下话把儿。
李舒华一听不关自己孩子的事，就放心地回到屋里，拿起刚刚丢下的毛线活儿，继续埋头织起来。听到母亲提醒自己要告诫女儿之事，她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李鸣岐听见罗小琪的话，像被拔了气门芯的自行车胎一样，顿时泄了气。他冲天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不知所终。他用拐杖跺了跺地面的石板，用衣袖胡乱抹了一下嘴角，迈着蹒跚的脚步，悻悻地回东屋去了。
李瑞晶出门访友回来，在大门口听见了李鸣岐叫骂的后半段。她还没来得及走进院子，站在大门洞的阴凉地方，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罗小琪的“举报”。
李瑞晶回家的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注意到小花圃对父亲的重要。听到自己的儿子毁坏了父亲钟爱的花圃，引发了父亲的滔天怒火，李瑞晶立刻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顿时也怒火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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