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囧途
“明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去做啊!真是自己不要命了!”这是几个月前妈妈对着电视里花炮厂爆炸的新闻发出的感慨!那么多人死亡,那么多人生死未卜,毁掉的是多少个家庭的幸福啊!那些隐藏在山沟里的烟花爆竹厂安全设备几乎没有,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穷人为了生计,还是怀着侥幸心理选择去厂里打工,他们明知道只要有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能让自己和亲人阴阳两隔,但为了孩子的学费,为了生存还是冒着生命危险铤而走险!那天看着新闻听着妈妈的感慨我还反驳:妈妈的感叹和几千年前的一个皇帝“何不食肉糜!”岂不是如出一辙。都是站在岸边不解他人疾苦!
怎知没过几个月,因为盖房子透支太大,家里也变得窘迫异常。曾经隔三差五的排骨汤变成了只能为生日而准备的特殊佳肴,吃腻的鸡腿牛奶变成奢望的美味,每周我和弟弟的生活费也由原来的绰绰有余变得捉襟见肘。许是这些天看多了人情冷暖,妈妈的消费观更是与之前出现了很大的偏差。这不因为我和弟弟坐什么车去上学爸妈意见产生分歧,爸爸要打出租,妈妈则坚持认为多花五六元不值得,可我清楚地记得就在半年前妈妈还振振有词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坐那核载30人,实载六七十人的公交,太危险,必须打出租。真是一文钱压倒英雄汉啊!曾经在看余秋雨的一本书时,对书中描写的一位贵夫人因家道中落被迫在菜市场卖菜,从起初的遮遮掩掩到后来的大大咧咧,直接在朋友中推销蔬菜,最后沦为市侩的一段话大惑不解,心中一直认为一个高贵的人一颗高贵的心灵,无论经受任何磨砺,任何捶打都不应该变得庸俗化!如今看来,“生活所迫”这四个字里暗含的辛酸与无奈,岂是我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领略到的。或许人类都在或迟或早的验证着余华那句人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为了活着本身,就算再精致优雅的人有时会因生活所迫变得粗糙。
争执已经停止,爸爸还是妥协了,或许他妥协的并不是妈妈,而是钱是生活本身。公交车旁,我和弟弟被推推搡搡的人裹挟着向车厢挤去,我听见收钱的男子大喊着:“走前门,走前门,安全第一!”我苦笑着心想:“要真是安全第一,你就不会招揽这么多人上车了!”学生们还在不断地挤入公交,我站在司机座位后的玻璃边,闭着眼睛,任由身体在蠕动的人墙中扭曲变形。
突然我听到司机与副座上的女人忧虑的交谈。“后轮一直冒烟,不知怎么办才好。”“会不会有事?”“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走一步看一步吧!估计不要紧吧!上山后拿盆水浇浇得了…”“不知道会不会真没事…”司机和女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我脑子里忽然闪过无数因爆胎或公交车起火而车毁人亡的惨景,越想越怕,我失声叫出离我几米远弟弟的名字,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我不知道弟弟听见了没有,有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可这时已经太晚了,车子缓缓启动,车厢内人头攒动,面对着一大车人我不敢再大惊小怪的叫,心里却害怕到了极点,我怕再过一会我就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弟弟,见不到刚刚离开的爸妈。
司机和女人死一般的寂静……
我耳边一直回旋着他们刚刚的谈话,挥之不去。
我和弟弟还很小……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近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平日里那些是“麻烦死了”的口头禅是多么矫情,多么愚昧无知,我好害怕,好害怕。
车窗玻璃上打出我的倒影,外面的景物忽闪而过,年久失修的公交车每走一步都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发动机的嗡嗡声,又像是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我感觉今天的车速比平日快了很多,司机是不是也在害怕在路上拖延太多会出什么意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奇怪的声响平日里没在意,今天却觉得是什么征兆。忧虑中眼泪控制不住簌簌而下,我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擦眼泪,车子在红绿灯短暂停留,我的脑子却丝毫不停息旋转,这会不会就像新闻里的那样,是一趟死亡列车?
车开始上坡,那些设在路上凹凸不平的黄色减速带从远到近,从近到远,每经过一个,车子就会发出夸张巨大的扑嗒声,我的心随着车子的每一次震动而咯噔地掉下去,再缓缓地浮上来。
一个急转弯,“嘭”好多人被撞到了头部,叫喊着咒骂着。多幸福啊!我想。还能疼!就像毕淑敏文章里的“幸福就是寻常的人儿依旧,寻常的事儿依旧。”
弟弟学校到了,“他安全了,希望他能好好的!”这是我当时脑子里闪过的唯一念头。现在用文章记录那刻心得体会时,我奇怪当时那么害怕出事,为什么不随他一起下车。估计是吓傻了吧!
近了,近了,望着我们学校的大门了,车一停,我立马奔下车,离开了这个让我恐惧的庞然大物,临走我有意望了望车的后轮,可看不出什么异样,只闻到一股烧胶皮的味道!真是万幸!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周围都是同一辆车上下来的人。我出神地看着他们,呆立着,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似乎有种大难不死的感觉,他们都是不知情者,只有我乱七八糟担心了一路。能怪我天马行空浮想联翩吗?幸好我没有大惊小怪叫喝。可这幸好对吗?鲁迅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不久都要闷死了,那些人是从昏睡直接进入死亡,并不感到死的恐惧悲哀,如果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与你一起受无可挽救的死亡的苦楚,你以为对得起他们吗?可如果喊醒的人能想出打开铁屋子的办法呢?不是救活了一大群人了吗?在事情没有结果以前,什么事也可能发生啊!许是惊吓过度,我的思维一片混沌,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不想。
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有的只是心有余悸。天边落日的余晖这时正在隐退,我却觉得自己像是朝黎明走去……
摘自女儿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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