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唯絮儿
（1）
今天，我看见他了，还是那么瘦，眼睛还是那样澄澈。
十年了，为什么我还是忘不了他。每次当红灯开始闪烁，我还是会想起他奋力冲向我的那一幕。我还是，还是一直在找他。
你终于出现了，这次你不会离开我了吧。
记忆的匣子又一次打开了，我好像回到了高中，又看到了人群里那个对我微笑着的男孩。他背着吉他，站在刺目的阳光下，张望着蜂拥而上的人群。
“乐溢，我在这里。”我向他招手，不然他肯定就找不到我了。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微胖，扎着一个短短的马尾。
“杨乐溢，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心，你的肺，我喜欢你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这是我第N+1次给他表白了，当然，他仅仅把这些话当成玩笑，他一直用‘安全’这个词来形容我。
学校里有很多漂亮的女孩，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每次碰到漂亮学姐的时候，我都傻傻地盯着她们看，“乐溢，你说我要是长那么漂亮就好了，那样就能追到你了。”
“想什么呢，她们没你可爱。”
“可爱你又不要我。”我咬着筷子看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们吃着麻辣烫，天很热，乐溢的前额布满了细细的汗水。我掏出纸巾给他擦汗，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
“没事，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2）
乐溢弹着他的吉他，在学校的主干道上向我告白，同学们纷纷围观，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我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挽着挡住我粗腿的碎花长裙，接过他的红玫瑰。
这是我能想到那天最好的结局，只是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他的吉他重重地摔碎在水泥地面，尖叫声，慌乱声，冲击着我整个耳膜。
我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头，将头发揉成一团，贴着地面，让自己冷静下来。
乐溢他，双腿瘫痪了，这是妈妈告诉我的。我好几次经过他家，门都是锁着的，没过多久，院里的花草都枯萎了。
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他的微笑，他离开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我给他写信，投在邮筒里，收信人的地址，是空白的。只有他的名字，清晰地落在洁白的信纸上。我给他写了十年的信，内容都是一样的，退回来的，丢失的，加起来几百封了。
（3）
他从我的身边经过，还是和当年一样，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坐在轮椅上，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站在他的身后。
“乐溢。”我叫住了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等他太久，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童童。”他当着那个女孩的面，这样亲密地叫我，也许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吧。
“你那天在学校弹着吉他，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能不能……”
“没有了。”他轻轻地转动着轮子，女孩立即扶住轮椅的后面。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乐溢，我喜欢你。”我拉住他放在轮椅上的手，刚触碰，他就缩回了。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含着泪水，话在他的嘴里攒动着。
“你还是那个样子，当着我未婚妻的面也敢跟我告白。”
我看见了那女孩眼里骄傲的笑，我看看她，又看着乐溢。好像一个无知的小孩正在窥探着成人的世界。
“未婚妻？那就是还没结婚咯，没事，我还有机会。”我灿烂地笑着，“乐溢，不相互喜欢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对吗？”
“你知道什么。”他的语气淡淡的，还带着一抹轻蔑的笑。
“我漂亮吗?这些年我瘦了三十斤，还长高了几厘米。有了大长腿，肤色白了一个度。”我微微掀起自己的裙子，露出白净的双腿，“很多人追我的，有钱的，高的，帅的，但我都没答应，我在等你。”
乐溢别过头，对我摆摆手。
“抱歉，他要回去了，我们下次聊。”女孩向我点点头，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4）
我足足跟了他们三条街，才打探到乐溢的住处。
那天晚上，我买了材料包，熬夜制作着玫瑰花。看了半个小时视频，愣是没看懂。最后还是一大早起来在楼下买了束蓝色妖姬。
六点四十路灯准时熄了，我正蹲在乐溢楼下的草坪地里逗着小狗。足足一个小时了，他还是没有出现。我把花放在草地上，大声地喊，“乐溢，我爱你，乐溢乐溢，我爱你爱你。”
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乐溢推开了窗，看见了我。
“乐溢我有东西给你。”刚回过身，就看见狗叼着我的花走了。
“快给我停下，把我几百块钱还给我……”
我拿着追回来的一支蓝色妖姬，对着乐溢举起来，他紧绷的脸实在忍不住了，露出了微微的笑。我也笑了，不顾指缝间的泥泞，拨了拨额前的头发。
“乐溢，你下来吧，或者我上去找你。”
他从窗前消失了，我跑上三楼，跑到他家门口。我调整了呼吸，轻轻扣了扣门。
“乐溢，你开个门吧。”
“你回去吧，我想睡了。”
“可你才刚起啊。”
“被你吵醒了。”
“哦。”我不再敲门了，“那你好好休息，醒了再开门，我在外面等着。”
门开了，悄无声息地。我看见了乐溢憔悴的脸，他坐在矮矮的轮椅上。一米八的大个子，现在却要抬起头来仰视别人。
“你不是要休息吗？”我蹲下身来，伏在轮椅的扶手上，抬着头看他。
他的眼里泛红，“你烦得我没办法好好休息了。”
乐溢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像是有一个会打理的女主人。我不敢仔细去看大厅里一整面墙的照片，也不敢故意去闻空气里陌生的香气。我将蓝色妖姬插在白色的细口瓷瓶里，将原本枯萎的康乃馨抽了出来。
“她最喜欢康乃馨了，每周都要买上一束。”
“你未婚妻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还有希望吗？”
直到我离开，他也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低着头，走在街道上，想着明天的计划。太阳升在了我的头顶，我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家。
（5）
第二天，我提着一大袋零食，都是我平时最爱吃的。我满心欢喜地敲开门，开门的却是乐溢的未婚妻。
“你好。”
“你好。”
我们彼此都很客气，我站在门口找不到拖鞋，“拖鞋放在哪了?”
“我刚刚拿去洗了，正好我准备做午饭呢，你留下来吃吧。”
桌子上放着她买来的菜，胡萝卜，小白菜，猪肉，龙虾……我将手里的零食袋捏出了汗。那是我第一次有了放弃的念头。也许我并不比她少爱乐溢一点，但我没办法将他照顾得那样好。
”抱歉，那个，我就是来看看乐溢，待会还有事呢，就先走了。“我放下零食，落荒而逃。乐溢顾不得看我，也没时间挽留。
我在家待了几天，终于想清楚了，我给乐溢打了电话。
“喂，”是他未婚妻的声音。
“我是童妍，就是想问问乐溢爱吃什么菜，我……”
“你喜欢他对吗？”
“对啊，我们高中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了。”
“可是在一起不是一时冲动，你要考虑清楚，他可能这辈子都不能站起来了。”
“可是他并不喜欢你，我都看出来了，你感觉不到吗？”
“我可以确信他爱我，从我出生，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她在电话那边笑了，“乐溢他骗你的，我是他妹妹。”
（6）
我在沿江的公园看到了乐溢，他一个人，吹着江边的冷风。我奔向他，那一刻，我好像把一切都忘了，只记得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愿意接受我这个双腿残废的人吗？”这是他那天说的最动情的一句话，我的心顿时飘了起来，分不清东南西北。
“乐溢，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心，你的肺，我喜欢你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
他从身后拿出了吉他，弹着高中时流行的周杰伦的歌。
一年后，我们结婚了，在蔚蓝的海面，他深情地吻了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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