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

作者: 林木神森 | 来源:发表于2019-12-07 23:29 被阅读0次

        舒把烟头扔进了脚下的小水坑里,拉了拉他长的出奇的大衣,缩着身子僵硬的向前方的光亮处走去。在这之前他刚从不远处的山上下来,原本是和朋友约好了一起来这个美丽而又不知名的地方的,谁知朋友却放了他的鸽子,在他下了火车之后,才给他打来了第一个电话,且第一句话就是:“抱歉!”

        舒无奈的爬上了一座小山,向远处望了望,便匆匆的下山了。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个地方住的人不多,多的都是些匆匆的游客,舒也不例外!他在一个旅店安顿好了一切后,便穿上了那件大衣,走向了街角的小酒馆。

        刚下过小雨的秋夜是很凉的,空气虽然很清新,但空中总是飘着些散不尽的薄雾,映的路灯的光十分昏暗,远远的看去只有几点光亮,剩下的都被雾气染得又弱又散。他正在走的那条路没有被修过,上面只铺了一层石子,坑坑洼洼的,很容易积水。他就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路上,刚在旅店的时候满脑子还是对朋友的埋怨,但走了一阵后,脑子里只有脚踩着石子和和着泥水的声音了。冰冷的空气把一切都挤出去了,从鼻腔直到大脑的凛冽,这让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到酒馆去,喝上一杯!

        走过了好一阵,舒到了一个比较明亮的地方,不能说是很亮,因为整个酒馆只从门缝和窗户上流出了几缕昏黄的灯光,暗的好像这个酒馆依旧在用白炽灯照明。酒馆不大,但十分考究,门依旧是那种木质的,没有装上玻璃,整个漆成了灰黑色,露出了木头原有的纹理;窗户开得很高,而且从外面看仿佛是被钉死的,右边窗户的一旁伸出了一个木质的牌子,上面用英文写着“跃马酒店”,舒在外面站了一阵,仔细的看了看酒馆的装潢。就在这段时间里,酒馆的门已经被开了四五次了,从里面出来的人大多都略带醉意,脸颊红红的,有的鼻头上还带有几粒汗珠,意犹未尽的一边说着笑,一边穿上外套,不紧不慢的向各自的住处走去。在一个秃头的男人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大笑着走出去后,舒便顺手扶住了门扇,一部垮了进去。

        一袭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气味,有香烟味,浓烈的糖浆味,还有一阵阵的劣质香水味。室内不通气,烟雾缭绕,让人难以忍受。舒站了片刻,捏了捏鼻子快步走到了吧台前。酒馆里人们交谈的声音很大,像是忙碌的后厨,但两人离得足够近的话,正常交谈还是没有问题的。所有的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靠墙坐在大桌子上的多是玩着扑克的老人,他们都用嘴叼着香烟,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理着自己的牌,香烟快燃尽的时候,他们才咳嗽一声打出手上的第一张牌。情侣们都喜欢坐在小包厢里,说是包厢,实际上就是用沙发围起来的小隔间,他们其中有的用手支着头,眼里满是对方,有的则拥抱缠绵在一起,听着朋友们的笑话。坐在吧台的人大多都是一个人来的,此时此刻舒就在那里,与他同坐的还有一个一直在用笔在纸上戳洞的年轻人!

        “一杯科罗娜!谢谢!”舒笑着对酒保说,但他此刻笑的十分僵硬,不知是心里残存的不适还是冰冷的空气让他挤出了一个这样诡异的笑容。

        酒保正在仔细的擦着桌子,听到了舒的话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酒保很年轻,但头上多是灰白色的头发,梳成了一个小辫,精巧的在脑后甩来甩去。

        过了一阵,酒保将一大杯啤酒放在了舒的面前!又回去擦他的杯子了。

        舒此刻已经脱去了他的大衣,随手搭在了右手边的椅背上。他用手理了理头发,长吁了一口气。这时,那个一直在戳洞的年轻人看了他一眼,随即也放下了他手中的笔。舒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男人的怪异举动,但他内心多产生的不是疑惑,而是一种莫名的骄傲。让他产生这种想法,只因为在他像酒保要啤酒时,那个男人瞟了他一眼,准确的说是用一种极其卑微与怯懦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样的眼神在人类身上是不多见的,倒是在宠物身上经常看到,它们做错事时常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正常人都看得出来那个男人精神上存在着问题,放在其他人,有的会离得远远的,有的会心生怜悯,极少数人会显露出厌恶,而舒的骄傲感与其他人的都不一样,是一种莫名的,甚至有些毫无人性的骄傲!

        舒抿了一小口啤酒,从衣袋里掏出了两根香烟,一根叼到了嘴里,另外一根他以一种给猴子投食的动作与神情扔给了那个年轻人。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拾起了桌子上的香烟,畏畏缩缩的攥在手里,然后一点点的,像是怕被人看到似的将它塞进了袖口。

        “你为什么要一直在纸上戳洞?”舒依旧带着那份骄傲问到。

        “杀人!”那个男人把弄着手中的笔低头回答。

        “杀人?”舒的眼睛突然从手中的杯子移向了他。

        “你是说这一个洞,就代表一个人吗?”

        “一张纸就是一个人,我会在他们身上戳满洞,就像现在这样!”说着,他又在纸上戳了几个洞,并拿起来给舒看。

        “等到戳不下洞的时候,我会把他们烧掉,就像把人烧掉那样!这是今天下午的第三个人,前两个是我的爸爸和小姨,妈妈爱我,我不杀她!”说完,他看着舒笑了。

        舒把脚从高脚椅的格挡上放了下来,又把椅子朝后挪了挪,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听到这些话让他不寒而栗,但最后舒还是选择了继续与他交谈,此时此刻那份骄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突如其来的惊恐与些许的好奇。

        “那你现在在杀谁?”

        “一盏灯!就像你头顶的那个,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他的头很亮,就像那盏灯一样!”

        舒不由得想起了刚在门口遇到的那个秃顶男人,想到了他出来时与朋友说的那些话,全是什么傻子,猴子之类的。

        舒一把抓住了大衣,惊恐的看着男个男人,此时他依旧在不停地戳洞,敲得桌子噔噔作响,而且频率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舒感觉满脑子都是敲击桌面的声音,噔噔作响,怎么也抹不去。酒馆里很吵,但一切声音都被那个声音盖住了,蹬蹬的让人汗毛竖起,头发直立。

        他匆忙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钱,一把拍在了桌子上,看了眼酒保便大步离开了。

        蹬蹬声依旧没有散去,在出门的时候,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他正在与酒保说些什么,最后他仿佛意识到了舒在看他,便转过身子,看着舒笑了。

        他笑的并不僵硬,不像舒那样故作姿态。他笑得很是自然,很是好看,舒看到了他在笑,便像木偶那样抬了一下手,硬是让面部肌肉凑成了一个笑的样子,但眼中仍旧满是恐惧。

        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下,舒走了出来,一阵寒意从他的袖口钻了进来,他瞪大眼睛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来得及穿上大衣。

        他扶着酒馆门前的栏杆,又从大衣里掏出了一根烟。昏暗的灯光映着徐徐上升的蓝色烟雾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中。舒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抽完了最后一口,他扔下了烟头,用脚踩灭。

        “真是荒唐,一个傻子的话把我吓成这样,他只是在纸上戳洞,什么爸爸、小姨都是他瞎编的,一个连正眼看人都不敢的人又怎么敢杀人呢?最近精神太过紧张了!一个傻子,呵呵,只是一个傻子,一个傻子在受了欺负,自己安慰自己罢了,走了这么多地方,什么人没见过,太累了,我一定是太累了!这该死的地方,该死的天气,我那该死的不负责任的朋友!”

        舒在灯下站了好久,一直像这样自言自语着,这里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听他说的话,有的只是他以自己对话的声音,和那渐渐微弱的蹬蹬声。

        还是下雨了,很小,但是雨让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能钻透衣服,直贴在人的皮肤上,怎么也暖和不了,舒裹了裹大衣,走下了酒馆门前的台阶,往住处走去。他踩着石子路,脑海里还在回忆刚刚遇到的事,时不时地嘲笑自己的荒唐!

        走了一阵,他暖和了些许,每丝雨打在身上他都能感觉到,他加快了步子,想早早回到旅店,泡个热水澡,明天天气要是好了,他还想继续在这个地方转转,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在离旅馆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五六个人站在一盏路灯下面,围成了圈,全都低着头,看着脚下,他们全然不顾周围行走的人的眼光,仿佛路灯的那道光把他们从世界隔离了一般,他们全都投入的看着脚下,嘴里还不时的发出阵阵赞词。

        过路的人都想早点回到住处,阴冷的雨夜没人愿意在外游荡,但这样的情况路人似乎都是第一次见,远远的走了还是要伸长脖子看看那些人在干些什么,但都是远远地看着,没人愿意走上前去和那些人说话,仿佛他们正在举行着什么当地传统的仪式,旁人也不敢去过问。

        舒也不想凑过去打扰他们,万一是当地习俗,打扰了总是不好的,他快步从那堆人身边走了过去,没敢看他们在干什么,但是舒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烟味。

        舒又拉了拉他的大衣,大步向旅店走去。旅店的招牌很亮,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正准备进去的时候,看到旅店旁边的树下也站着一堆人,五六个的样子,同样围成了一个圈,低头望着脚下,嘴里不时发出阵阵赞词。

        舒掏出了一根烟,眯着眼向那些人走去,这次他决定一定要看清楚,就算是习俗,他也要看看。此时他的心中满是好奇,人要是好奇起来可以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什么傻子,戳洞,酒保,朋友全都忘了!

        他一步步的靠近了那群人,那群人依旧十分投入的观赏、赞美着脚下的东西,完全不知道舒的靠近。舒叼着烟,双手插在了大衣的口袋里,站在了一个秃顶男人的身旁,他踮起脚向中心看去,才发现那群人看的并不是什么脚下的东西,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的是一根香烟,那个人把香烟放在了人群中央,一群人像看见钻石一般的看着那根香烟,眼里满是光亮和满足,口中的赞词也毫不重样!

        这时,那个秃头男人发现了舒站在他身旁,于是猛的转过来,发了疯似的大叫了起来,一把抽出了舒嘴里的香烟,以一种极其愤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舒!

        舒愣住了,但并不害怕,经历了酒馆的事后,回来的路上他平静了许多,恢复了当初那个理智又冷酷的自己。舒只是假装着以同样愤怒的眼神盯着那个男人。

        “你为什么把香烟叼在嘴里?!”那个人叫喊着!

        “我不知道!”舒也假装愤怒的叫喊着!

        “香烟是用来赞美和观赏的,像我们这样!”那个秃头男人跳了起来!

        舒没再说话了,只是假装的喘着粗气,这时他才发现,整个过程中,除了那个秃头男人暴跳如雷外,其他人的眼里都充满着光亮,紧紧地盯着香烟!

        那个男人又一把抓住了舒的胳膊,让他转过身来,面对着香烟。在他看向香烟的时候,他的眼中又充满了光亮与满足!

        “你不觉得它很美吗?它燃烧的样子像极了缓缓绽放的花朵。”

        舒抬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眼里满是疑惑。

        “是的,它很美,像极了缓缓绽放的花朵!”舒假装附和的说。

        “那我们看它像不像舞女身上的红色褶裙?”那个男人微笑着说。

        “它像舞女身上的红色褶裙!”舒又假装附和。

        “那你看他像不像缓缓倒入杯中的甘甜的红酒?”

        这次是舒先开的口,此时他的眼里突然也充斥着满足与光亮!

        “像像像!像极了!”那个男人极其兴奋的大叫。

        “他还像夕阳时分天边美丽的红色云彩!”这时,另一个男人开口说着!

        他们就这样无休止的赞美着一根香烟。冰冷的雨夜,旅店旁的树下,一群人在无休止的赞美着一根香烟,是的,它像花,像褶裙,像红酒,像云彩......

        一缕青烟飘了上去,映出了本不该存在的月亮,月亮下走过一个拿着一沓厚厚的满是孔洞的纸的男人,他的辫子和银发在光亮中更加显眼了,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根香烟,以一种给猴子投食般的神态与动作丢给了那群人!

        这个举动随即在那群人中爆发出了孩提般的笑声,其中笑的最开心的,便是我们穿着大衣的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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