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喜欢夏天的花的人会在夏天死去——《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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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记得貌似是从周作人的哪个集子上看来《拾火谈》这个题目,自己用这个题目写过一篇散文,已经遗失掉了。只记得似乎有提到过一笔烟花的情致,也算是很怀念了——引线燃到尽头,荒凉寂静俄而变作璀璨星雨,我说彩焰之中是破灭俄而又会是生命,有催开一切的力量之美,有顷刻将熄的悲剧之情。
我没有像小时候那么喜欢看烟花。烟花易冷是很有道理的,这是一种短暂的艺术,向死而生的精彩。而作为拥有开弘气魄的悠远的文化古国,大多数人并没有必要把烟花看作一种美学产物来探究其衍生的内涵,因此烟花长期做为盛节气象的禀赋而存在,注重灿烂而辉煌的宏观感知,爆炸、雄赳、清原正本的气势。
我痴迷于这撼动天地的雄浑,像是撕开黑夜,改造一切的力量所在。
像精致的涟漪被轰乱时的澜沧一怒,火柱短暂矗立或径直飞射,陨烬带着火药的酸味,或是炫光的涩烫,闻得让人的肺似乎都麻麻的,连呼吸的分寸都好像被震慑,小心翼翼地藏进夜空的骤灼所激起的热风里。
我像是看见人类在灾难前面从容淡定的一个群像,十几支金砂箭一齐从容炸裂,或当“春雷”怒吼,群虹狂舞,瞬息万变着靛蓝的波,耀白的痛,橙洗的火,我像是看见背负着文明的楼厦笔直断开,里边渗出无数的迷醉的倩影,像看见无数擂鼓的巨臂和高吭的嘴巴,宣泄着造物之无垠的可能。当烟花向四周飞去,黯淡,金银混杂,枚枚淡热,我又如同看见一个文明坦然无悔的退场。
一万个春天集结般的盛放。流星般的坠毁。
他有搏击一切的胆量,被抛飞在夜空,刺痛着夜空,肆无忌惮地炸裂,肆无忌惮地放出光来,像激枪火炮,炼金术士的炉,开腔手术的活心。
抽笞,熔洒,勃动。黑夜都裂出肝胆来。震天动地地做光明梦,造光明殿。
而我同样也得不到这种力量。
曾经老师和我们谈起大和人的“樱花”精神,我由是想到这样的国度的“烟花”情结——樱与烟花的共性如是相似,她们是稍纵即逝的绝美,甚至连形体也都那么相似地飘飘洒洒,纷繁细碎而璀璨夺目。她们是风蕴春意,一枝烟花的盛放总会让我想到“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情谛,就算身在岁末的重寒也想到春将翩翩来的温暖,更不必说那些本来就在春夏的仙姿之中粉雨簌簌的自在樱枝了。
这样的烟花。大和人更在意其美学的意义,契合其“樱花”式的悲情主义,“人生绚烂,但苦短于一瞬”的情结。每个人都能从中体会到生命的呼吸之痛。
当那东瀛颓败萧索的隆冬刚刚过去,樱花便是振奋、欢欣、生机之象的第一个讯息,正因如此樱花才更容易被人注意。而天空的默默终年也是如此,当平日里反复无奇的天缘,在某几个日子,挂上绚烂绽放的烟花,那是扫除烦碌生活所积习起来的郁闷的一派灿烂,那是一种悲怆而高贵的追求。她们都短暂、渺小。但她们都曾在随风而逝的生命之中打开过一点这个世界的阴霾,尘火融入黑夜,花魂无声入土。温暖与风致依然不息。这是璀璨的生命的一瞥。在有限的人生之中,要学作烟花极尽每一秒至绚烂的美学,不卑不亢,怀抱热望地走向终结。
然而,我不敢按捺自己炎黄的心脏。我想追求那份似乎不可得的力量,想有一天终究要把那股力量归还给这个火药的民族。
啊。我所将爱恋着死去的火药的土地,火药的华夏,火药的民族啊。
今年除夕的烟花 勿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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