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车间倒班的第二个月,刚到液体车间的第一天,我接到了一纸调令,调往厂办办公室,职位是行政秘书。
这在很多人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比如说纪工和罗工。
纪工是90年代初的大学生,头发都快掉完了,连窝都没有挪过,大学学的石油钻探专业也没有派上用场,不过好歹工作比较轻松,装卸车间的办事员,这个工作已经干了10来年了。
罗工就更惨了,当年的文艺青年,现在的文艺中年,写得一手好诗,理想是做一个编辑,结果毕业分配到C厂液体车间,当了一名洗罐工。每天的工作就是洗刷储油罐,一肚子的诗词歌赋都只能对着储油罐吟诵了。
对他们来说,这代表着从此可以告别苦逼的倒班岁月,从而有机会接近厂里的高层,升迁也是指日可待了。毕竟,有无数成功先例在那里摆着,很多车间主任都是由秘书干起的。
这是他们的想法,我可没有什么感觉,不就一秘书吗,陪吃、陪喝、陪玩,三陪罢了,不都是年轻漂亮的妹子做的吗,怎么也把我给捎带上了呢?真是奇了怪了。
等我一到办公室才知道自己错了,嚯,原来,厂办办公室秘书还不少哇,而且以男的为多,工作职责也不是三陪,事情还不少呢。
办公室秘书分两类,一类是行政秘书,像我这样的,事情比较杂,像什么来客接待、领导用车、会议室座位安排、行政领导会议演讲稿撰写等等,只要是跟领导相关的,你都要做。厂里领导还不少,大大小小,正职副职加起来有十几位,光每天安排他们的用车就是一项复杂的工作。
另一类是党政秘书,像老汪那样的,主要是负责党务工作,像什么党支部会议纪要记录、党委正副书记会议演讲稿撰写、党支部活动组着等等。这项工作相对行政秘书要简单得多,但要求比较高,除了文笔要好外,还得是和谐理论纹双臂,三个代表挂胸前的优秀共产党员才行,像我这种入团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班主任给偷偷登记发证的人来说是完全不够格的。
听老汪说,本来我都是没有资格进办公室当行政秘书的,还是因为张厂长见我在威海拓展训练表现突出,兼学习心得写得正义凛然,才破格提拔的。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激涕零,好好工作,天天向上,而不是现在这副吊儿郎当、爱谁谁的态度了,但我确实不喜欢秘书这个工作啊,我怎么能积极得起来呢。难怪任主任老批评我幼稚,老显出一副无所畏惧的嘴脸了。
任主任是厂办主任,办公室一把手,下面还有两个副主任:一个姓李,分管党务工作;一个姓柯,分管行政工作。
我是归柯主任分管的,每天的工作主要是负责领导用车安排和领导小金库的台账整理。当然,这只是主要的工作,其他工作是大家一起做的。但我刚开始不太明白这个道理,以为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行了,没想到,有一天就因为这个挨了骂。
那一天,办公室的另外两个女同事都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值守。这时电话响了,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中音:“给我送一盒笔过来。”
是古副书记。她的声音我已经在廉洁大会上都聆听过多次了,所以,基本能辨别出来。
当时,办公用品是锁在一个柜子里,而钥匙是在女同事小李手里,发放办公用品本来就是她的职责。
所以,我就礼貌地回复古副书记说:“古书记,现在小李不在,等会儿给您送过来。”
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妥,本来又不是我的职责,负责的人来了,给你送去就是;再说你古书记也不至于因为一根笔耽误多少工作吧,平时去你办公室,每次都见你在电脑上扫雷,也没见得多忙啊。
所以,我当时就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做事。没想到,半个小时候后,古副书记怒气冲冲地站在了门口,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冲着办公室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点规矩都没有,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声音很大,一点扫平时开会时那种温文尔雅的味道,听到声音,旁边办公室的任主任赶紧跑出来。好一阵的赔礼道歉陪不是,又加上对我疾风骤雨的严肃批评,古副书记的怒气才得以平息。
晚上,任主任做东,在C厂附近的一家羊汤店请我吃饭,有李副主任作陪。席间,任主任和李副主任轮番上阵,对我进行和颜悦色地批评教育。任主任更是现身说法,从自己当初进厂时说起,一直说到现在,期间自己走过怎样的弯路,犯过什么样的错误等等。
任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收起大学生的傲气,遇事要主动,遇到领导的批评和责备要虚心接受,不能有情绪。”
“合着就是要我夹紧尾巴做人呗,”我心里说。但见到任主任确实说得很诚恳,而且好歹也是人家做东,我硬生生将这句话给咽了回去,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兼猛喝羊汤。那一晚羊汤着实喝了不少,几天后嘴里都有一股羊肉味儿。
但任主任的话并没有记住多少,没过几天,又捅了一个篓子。
我的工作职责有一项就是安排领导的用车。每天傍晚临到5点半下班时,我会挨个办公室去询问每位领导,当天晚上是否有安排车的需要。如果有的话,就通知司机班安排司机等候。一般领导会当场给你答复,但那位长得像巩汉林的黄主席就不这样,他一般还要摆点儿谱才行,通常都要你一段时间再电话确认下。
那一天,正好黄主席不在办公室,我电话问了他,他说得含含糊糊地,说要到7点后再说。我硬是一个人在办公室候到了7点钟,再打电话过去,结果电话关机了。
我那个气啊,你丫这是在耍我吗,不用早说得了呗,害得老子错过了吃老汪做的红烧肉。
“砰。”我气冲冲地摔了门,大步流星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刚一到办公室,我就遭到了任主任劈头盖脸的好一顿臭骂。原来,黄主席昨天打电话给他了,电话里大发脾气。
任主任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炮火当然就格外猛烈了。
我哪里受得了这个哇,立即沉下了脸,狠狠地将手机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任主任在后面大叫:“你给我回来,回来。”我根本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没过多久,任主任又亲自来到宿舍来找我谈心,态度很和善,可谓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他也是没办法,碰到我这号祖宗,张厂长特招的,不敢太得罪,只得好好哄着。现在,想想,当时还真对不住任主任的,不知道给他惹了多少麻烦,事后都要他来擦屁股。
因为这两次事件,任主任不再让我安排领导用车,只让我配合柯主任做账。
账是流水账,记录厂里小金库的往来。因为这个小金库不能放在台面上,因此不能由财务做账,为此,只能由办公室来代劳了。
内容也很简单,无非是某某领导送某某处长礼金多少,某某领导外出用餐消费多少等等;我好歹也是经济学专业出身,也学过几天会计,这个小小流水账还难不倒我。
不过这个账有个麻烦,因为涉嫌到厂里的机密,不能白天做,只能晚上做,因此加夜班就是家常便饭了。因此,柯主任还专门在一楼安排了一个房间,里面还安了一张床,以便晚上加班太晚时在这里睡觉。
在车间的时候,还可以偷懒睡觉,在这里,你连睡觉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柯主任也在旁边呢。有时候加班到凌晨两三点,弄着弄着就趴在桌上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被早上班车的声音吵醒,然后揉揉眼睛,洗脸刷牙后再去二楼办公室继续上班。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才结束,要是再晚一点结束,我估计立马就会辞职的,而不用等到半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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