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别担心,我只是回来复仇的。”安子喝完最后一听可乐,对着我说。
城南三街的灯光永远是昏暗朦胧的,这里隐匿着城市最不堪的惨淡生活以及极致的奢靡人性。我拾起被安子捏扁的可乐瓶子,看向他。
帅气的面孔上横亘着一道长长的可怖伤疤,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狰狞而神秘。
“复仇?”我不确定地反问。
安子没再多说话,帮着我往塑料袋子里收拾好可乐瓶子,就打算离开了。
“今晚睡前把闹钟关了,知道吗?”
我虽不解安子的用意,却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安子于我来说,是不同的。
不管他回来是为了什么,安子总归还是安子。
把闹钟关掉的后果,就是我直接睡到了翌日黄昏。还是隔壁李叔因为一天没瞅见我的身影而过来拍门叫醒我的。
我有一种病,说不清是生理病还是心理病,我可以很快进入深度睡眠,并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会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不是说笑的。没有人叫醒我,我就永远也醒不过来,直到饿死在睡梦中。
“你这屋怎么有血腥味儿啊?”李叔问。
我刚睡醒,还有点懵逼,没回话。
李叔许是习惯了我的沉默寡言,继续说着,“三街又有人夭折啦!”他带着些许惧意与感叹的语气低声说,“城仔儿你最近可别在外面乱晃荡,局子里的人查得紧。”
听闻,我略微思索,想着这到底是谁遭了殃。
“是酒吧里那位大鼻孔,呵,我看这倒也不冤枉。”李叔说完,就转身回了对面屋。
李叔说的是三街最大那家地下酒吧的总经理,大家背地里总爱叫他大鼻孔,因为他看不起三街本土贫民,整日鼻孔朝天。
我披上件薄外套,晃荡到那家酒吧门前。
酒吧生意依旧做得火热,人群来往,灯红酒绿,与往日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于是又晃荡到三街小江边,据说就是在此发现大鼻孔的尸体的。
小江边被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残余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我远远望着案发现场,忽然觉得莫名心悸。
“林不乖哦。”
我猛然转头,看到是安子。
他穿着黑色休闲套装,戴着一顶鸭舌帽,意味不明地对着我笑。
我该是害怕的,因为我在安子身上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与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如此相似。
可此刻的我,看到安子后却觉得心安。
变态,我骂自己。
“怎么跑这儿来了?”安子说着,便拉着我离开了原处。我回头望向警戒线内,看到血色的天空笼罩着那一片,厚重的云层像磨砺好的尖锐利器,沾染着鲜红的液体静待着收割生灵性命。
我为这景象感到心惊,身体肌肉渐渐变得僵硬,神经开始紧绷。
“安子你看后面,”我说,“我觉得我太奇怪了。”
怎么会看到那种景象?
安子漫不经心朝后方看了一眼,说:“那是夕阳,林,那是夕阳。”
不,那跟夕阳不一样。
可我没再说话。我宁愿相信那就是夕阳。
彼时,血色的天空开始怒吼,云层翻滚,一滴滴鲜红液体从高处落下,撞击着那片土地。从小江到河坡到旁边的马路,满是触目心惊的鲜红。
我绷紧的神经瞬间轰然坍塌,顶着惊恐的神情哑然地看向安子,“安子,我可能复发了……”
2、
安子神色惶然,快速抱起我往来时方向跑了起来。
“该死的,我就不该扔下你一个人!”
我迷迷糊糊,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极为奇怪。总觉得安子脸上那道伤疤若有若无,更是觉得他的表情是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安子安子,咱以后不走了成吗?”我问。
安子好不容易才回来,我可不想以后再是孤单一人。
他没说话,可答案已不言而喻。
我闭上双眼,只觉得皮肤被不明液体一滴一滴凌迟,似血肉外翻的生疼。
我睡过去了,醒来时却是在医院。
旁边李叔跟我说,那夜大雨滂沱,而我晕倒在路边,被发现时差点没了呼吸。
我惊讶,脱口而出想要问安子在哪?
想了想,却闭口不言。
莫名的直觉,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安子的存在。
“唉,我说城仔儿啊,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老到处晃荡了。”李叔开始絮絮叨叨,“我看哪,三街怕是要变天咯!咱小老百姓还是悠着点儿好。”
我闭着眼,沉默不语。
“那大鼻孔被宰了之后,上头就说要彻底清理三街了。城仔儿你是黑户,小心点别被查到了。”
“我叫安城。我不是黑户。”我忽然睁开眼说。
李叔愣住,“啊叔说你黑户不是骂你,黑户是指没有身份证的意思。”许是我此时的眼神过于倔强,李叔说话开始磕磕碰碰,“那啥,当初遇上你时,就说可以替你弄张身份证,你又不愿意……”
是的,是我自己不愿意。
当初的理由是什么,我已经忘记了。来到城南三街快五年了,我慢慢地忘记了很多事情,只记得我是安城,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叫安子。
3、
“又没了一个,”说着,李叔悄咪咪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这回儿可是那位大老总,开酒吧那位。我看哪,那儿风水肯定有问题。”
李叔一直嘀嘀咕咕个不停,说三街肠子坏的多了去了,咋就只有一家遭了报应。
酒吧经理老总接而被杀害,让一直盯着那家地下酒吧的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没几天时间,就爆出了酒吧内部的各种肮脏事儿,黄赌毒高利贷等,简直全能。
可尽管如此,那两单命案依旧个谜。
“该!”李叔对着报纸上的报道狠狠地吐槽了一番。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安子了,这会儿心不在焉的。
“哟!城仔你看,这伙王八蛋五年前就背了命案!良心被狗吃的!”
我顺着李叔视线看过去,看到报纸上翻出了五年前的旧事儿,说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逃的一个也逃不掉,五年前的冤案终于落幕。
“不,还没结束。”
“啥?”李叔问。
我回神,有点不知所措,“没,没啥。”
还没结束。是什么还没结束呢?我为刚才的思虑感到疑惑。
我开始感到烦躁,迫切希望见到安子。
片刻后,我起身离开原地,试图能在外面碰见他。可直到黄昏,我依然没能找到安子。
回家的时候,我在路边随手买了一瓶饮料,喝着,才想起这可是安子最常喝的可乐。
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我诡异的尝到了血的味道。腥甜又霸道,直冲我的脑神经。
呼,我大概魔怔了。
当天晚上,我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安子拿着不明利器,一刀一刀地、漫不经心地切着身前的人形物体,落在地上的碎肉越来越多,而那人形物体还在不断地挣扎。生命的气息随着安子的手起刀落渐渐流逝,却始终不见断气。
这可是一门技术活儿,我想。
“就快结束了,林。”安子说着,慢慢离去。
我心惊,想要喊安子回来,想要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可似乎无论我怎么叫喊都是徒劳。我的双脚犹如灌了铅半步也前进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安子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最后,我在那断了气的不成模样的尸体旁蹲下来,拾起安子握过的利器,神使鬼差地一刀一刀往自己的手臂上划。
我边划边哭,直到失了意识脱离梦境。
醒来时我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在医院。
我在警局。
右手紧握着一把短刀,左臂满是伤痕。
4、
“醒了?”有人问。
我不作答。事实上,我并不清楚自己如今所处境地,贸然开口可不好。
那人见我不说话,转而问身旁的一名女警官,“他现在是清醒的吗?”
“不好说。”
我很确定自己是清醒的,不解对方为什么这样说。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很疼。而我最怕疼了。
“疼,能给包扎一下吗?”
那人露出惊讶的神情,“嗤,三条人命,死相不堪入目,原来你也怕疼!”
我睁大了双眼,完全不懂他什么意思。
许是我眼中的茫然过于明显,那女警官又开口说:“他还没清醒。”
那人顿了一下,“确定不是装的?”
“确定。”
我实在茫然,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什么。
“你是谁?”那女警官问我。
“安城。”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摇摇头,“只有我。”
女警官走出去,不久后拿着一叠照片进来,指着其中一张问:“记得这个人吗?”
安子,那是安子。
我抿紧双唇,不愿再开口。不能让安子被他们发现。
“这个人叫安城,你的同性恋人。五年前,死于一宗枪杀案,为了救你。”
我听不懂,我愣愣地盯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懂其中内容。
“当年事件的余党一共有四个人,权大势大,你不仅没有证据,还在安城死后自身难保,你悄悄地改头换面,换上了安城的身份,换上了安城的脸,活在了这座城市最为混乱却也最隐蔽的城南三街。”她继续说着,而我开始失控,右手握着的刀不断乱挥,却很快被几个警察制住。
“而你不知道的是,你小时候的精神病并没有痊愈,在安城死后,更是愈发严重,你有两个人格,你知道吗?你有精神分裂症,你记得吗?”
左臂好疼,我最怕疼了。只有安子会好好为我包扎伤口,会好好跟我说很快不疼了。
“你的真名叫林深,曾是一名法医。”她闭了闭眼,“林深,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但我曾经可是你一手提携上来的。”
我怔愣住。
“安城的事儿,是我们对不起你。”有人说。
我开始凄惶的流泪,断断续续,抽噎不止。记忆逐渐涌现,模糊的,一点一滴的,连不上片儿,却足够令我崩溃。
我们都是孤儿,我们一起长大,安子当了卧底,我当了法医。
后来,快要结束案子的时候,安子来不及脱身,我背着所有人独自赶去救安子,却不想成了对方威胁安子的软肋。
安子死了,警局无却法缉拿犯人归案,可我不能当它没发生过。
三个了,还有一个。
5、
我又开始静默不语,面对他们的各种言语,我都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状态。
我不需要他人为我开脱,我不需要法律的宽恕,不需要他人的同情,我只需要第四个人的性命。
6、
当天晚上,在被押送的过程中,我逃了。
安子,还差一个。
图片来自网络作者:木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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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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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了,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