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撞见了罗伯特,我当时正坐在迪特中学门口的石墩上。
你好啊,我的青春,我说。我们曾在中学有过六年的交情,我随意这样说着。
可他却说,什么?青春对于他来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吧。
那好吧,对于有分歧的事情我从来都喜欢争论,今天不知为何,心里反而不屑于争论,平静至极。我站起身,从校门口走了进去,打算去看看当年卖糖水的小店。
我跟着小路来到了小店的位置,小店还在,楼房从木房变成了水泥房,小店的老板还是那个老伯,他也已经不卖糖水了,他显然还记得我,当初总是多打几勺子,摔倒后开始哭鼻涕,我并不愿意去否定这些事,即便有些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都根本不记得。我甚至不明白时间是怎么过去了几十年。我小时候上学就经常来这里,这是除了学校食堂外唯一合法的小摊贩,陪伴我们度过了六年。
罗伯特跟着我来到小店门口,老伯走进里间倒水去了,他还是第一次愿意尾随,他总是光明磊落,跟踪的把戏还没有我精明,总的来说,一直是我跟着他,我正想开口的时候他却说到,我认为我没有错,当初的矛盾全是你放弃高考,这一切的发生始料未及,好像快要忘掉的事实浮现在了眼前。
有这可能,我试图用平常的语气跟他对话,不过真的这么说的话,当时我的身上只剩下五毛钱,而且每周六的零工和课程是冲突的,再然后矛盾就爆发了,况且你能够懂什么,你完全不能体会我的心情,不过,我应该听你的。
老伯端了一碗红糖水给我,他年纪大了,好像没有看见我身边的罗比特,我将红糖水给他,他也没有接,我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口,味道有点怪怪的,微微的甜味不一样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这是大多数偶然想起的感觉又永远都想不到起源于何事。
我再次和老伯攀谈起来,老伯还是那么的亲切,他说当年并不是卖糖水,因为开始卖大饼大家都觉得口味不好,又没有别的手艺,就卖起了糖水,我记得你还是因为你每天都是上午八点准时来买糖水,每次都跑得飞快,而每一次你都付双倍的钱给我,他来之后叫我不能收钱。
不知怎的,当我和老伯交谈的时候,他格外的安静,站在旁边,不发一言一语,老伯起身拿着我的碗走进里间给我添糖水去了,他走得很慢,不足五平米的地方,他要走一生那么长。
我倒是记得早餐后的甜点很不错,罗伯特说,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我们早餐过后的糖水都是来自于这里,他从来没有为他的消费买过单,当然可以。我还记得小店门口的围墙边,有一个杯子大小的洞,洞外是各种卖小吃的小摊,这让我们对外面的世界总是充满向往,因为我们基本没有出去过,也没有足够的一元钱。
那是因为当时我很穷,我说。
那时候谁又是富裕的呢。他回答。
哦,那该死的生活,以前的日子不好么,夏天的时候和太阳一起起床,冬天的时候可以和太阳一起睡懒觉,有书本,有笔记,有叽叽喳喳的人群,鸟叫声就从窗外传来,坐在窗前,幻想着欲望,而且还有一个温暖的时光,没有棱角,舒舒软软的。
可我还有想要一些东西,他说,而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呵呵,是啊,都不算晚,不是么。我说。
反正我现在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你在新闻里会经常看见我,我有了一些东西,你应该知道的,在那个遥远的从前,我就向你说过不止一次,你很随意,但是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不是很晚,还可以为以前的决定后悔。
过去的二十年他一贯是这样强势而又漠然,不管是看见什么,都一直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而且二十年之间从未有过任何改变,你说不后悔你的选择,之后你就消失不见了,我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小店门口,你还是不打招呼就跑掉啊。
老伯端了一碗糖水出来,还拿着一封厚厚的信,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一毛的纸币,老伯说他从来都给了钱,你每次跑得快,一直没有机会给你,就帮你存起来了,本来以为会随着我一起带到棺材里去,路不长了。
我翻看着手中的信,而我此刻真的想变成另外一个人,想要去感受一下不同的人的人生,他的思想,他思考的方式,我想要成为那种勇敢的好人,不会为了某件事犹豫不决,也不会为了某个决定踯躅不定。
我甚至承诺我会友爱的对待小猫小狗,不再赶它们离开我的视线,在哪里都好。
我起身向老伯告辞,老伯随后躺在了小店门口的躺椅上,石桌上的收音机放着今天的新闻,临近迪特城的格拉小镇发生车祸,谁当场死亡,谁还在抢救……,在今天中午,我好像看到过相似的新闻,怎么不记得了呢。
风吹起,吹走了我手中的信,我没有再去追,信吹回了老伯的小店门口,它还是选择继续守在这里,我也只愿意将最后一句告诉你---对不起,再见了。
就在这个晚上,我站在我的窗户旁边,望着窗外,老伯可能不是看不见,而是没有即是虚无罢了。
好吧,我决定了,像个孩子一样留下眼泪,去听去看,去度过约定的后来,只是那些受过创伤的人们,希望你们勇敢,正如有人站在高处看你,你也应该将他们想象在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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