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教过的小孩(15)
原来的窃窃私语,后来扩散成一小撮,她们小声说,大声笑;再后来,她们的笑声像病毒扩散一样,蔓延了整个课堂,终于,哄堂大笑,爆破出此起彼落的笑声。
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五年级的Becky和 Cindy成了瞩目的目标,所有的人盯着他们死看,看完又是一阵爆笑。我雾里看花,是“不怀好意”抑或“妙趣横生”,或是引发什么饶有趣味的遐想?她们笑得更诡异了。
一个男孩转过身,镇静自若地对我说:“老师,你把这个句子再读一遍。”
“Becky and Cindy go to bed. They go to bed early.” 我反复读了好几遍。
“老师,她们就是笑你刚才读的这句话。”
“嗯,这句话很好笑吗?”我一脸狐疑,傻乎乎地望着全班。
又是一阵爆破的笑声。
此后,我才醒悟,中文翻译出来“Becky 和 Cindy上床睡觉,她们睡得很早。”不合乎中文语境的句子凸显了英语语境的尴尬,她们尤其对“上床睡觉”特别得心领神会,或者更多是想入非非。这么巧,现实版的Becky和 Cindy活生生正在课堂上课呢。
难以启齿的“性事”在这一堂课欢声笑语间度过。
曾经一个不大不小的女孩,把我们刚买没多久的沙发染上了醒目的一片血渍,神奇的是,女孩对自己的生理期一点儿浑然不觉。男生们又是抱团地窃窃私议,咦!呕!啊!全程惊叹连连,绘声绘影在描述这个女孩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女孩一脸惊恐无助,像一个无辜做错事的孩子。
我们不能直面谈性,却以自己的方式理解性。
最后一堂课,我向将小学毕业的同学宣告:我们给每一个同学爱的拥抱吧。
“老师,你是个变态!”“咦,老师好变态呀!”“变态死了!”“超级变态!”全班哗然。
他们又想多了。
一旦说到拥抱,他们想到了男女关系,想到肌肤之亲,想到亲嘴或者发生性关系。性和爱被污名化得厉害。
一个五年级的小女孩,父母都是中学教师。有一天女孩严正地下达旨意,直接向我抗议,不要谈论爱,因为“很恶心”。
“什么爱,爱,爱的,一天到晚挂在嘴边。”女孩的语气和神情像个大人。
生活中到处充满鄙视链,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不屑“爱”,以清高的姿态表明自己的“不爱”,成功将自己置身于鄙视链的最高峰。
“你不知道什么是爱吗?你爸爸对你的爱,难道不是爱?妈妈对你的爱,不是爱?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别人吗?”每被问一句,她都做状呕吐一地。
似乎,高尚的情操只能定位于爱国爱党爱人民,爱的最高境界是完成大我,不在乎个体的情情爱爱,所以同学们才会把肉麻的爱当有趣来谈论,把女生的生理期当笑话来看待,一旦说到爱,枯竭的想象力立刻浮现“那个那个”事情上。所以,从小我们就不余遗力地贬低异性,藐视爱,这样,我们就能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显明我的清白和高贵。
这个最不容易谈论个人情爱,甚至以性爱为耻的民族,是怎么制造了全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是如何达到世界人口将近或者已达20%的比例的呢?难不成,我们还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们不是都通过性关系的发生才来到这世界的吗?
不堪入目的性,难以启齿的爱;仍不妨碍一个小学三年级学生看“爱情公寓”,虽然爱情剧无比拙劣和脑残,关乎爱情好玩的,可笑的在小小年纪的因子里继续发酵,直到有一天,却发现自己竟然不会和异性相处。
我们不直面谈性说爱,骨子里认为性是肮脏的、污秽的、隐秘的,从小,我们习惯了从门缝里窥探彼此,把各样的符号误读成有毒的想象,比如男生很坏,很色,很臭,女生爱哭,造作,不可侵犯。
没有正确的导向和认识就没有理解和尊重,不是吗?
一个五年级的小男孩曾经在我眼皮底下,遭几个个子高大的男同学围攻,说要把他裤子脱下来,证实他是男是女。霸凌别人的男生,个个雄性十足,正是荷尔蒙发动的年龄;被当场抓个正着时,这一群雄性动物竟然有恃无恐地辩解,闹着玩的,老师,不要当真。
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个长相酷似小女生的男孩,会不会在同学间被以各种不同形式的手段霸凌呢?裤子底下,引发了一群男孩对一个男孩的追逐,无关性别,无关性别歧视,只是,在这一个他们认为好玩的游戏斗争里,人性的践踏和蹂躏,却是最原始和最低级的,不多赘言。
要不然噤若寒蝉,要不然欲语还休,要不然欲言又止,真相是,我们以为一切终将水到渠成,千百年来,我们对异性的认识,只能是在婚后,一直推脱到长大成人,成家立业。遗憾的,我们对异性的认识在婚后也只停留对方是男是女,而非男女之大不同,从而,学会尊重对方,承认各自功能和角色的不同。
时代不一样,以为两性解放了?不然。逐年离婚的风潮和居高不下的离婚率,我们依然搞不懂,两性不会因为有了稳定性关系而懂得如何学习付出爱。
开辟鸿蒙不是自我牺牲,不是在我们懵懂的时候,灌输牺牲小我;当务之急,没有比这个更急迫的教导,生而为人,从小,就应该学习爱人和被爱,进而,在传宗接代的这一件事上,我们教养更优质的后代,在品格和能力上体现我们这一代较完整和成熟的人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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