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成长
黑皮鞋、密码箱……一个这样着装打扮的人，走在山间村野里，似乎很不协调，但我还是往前走着，因为这里有我的家。一群孩童在那里嘻闹玩耍，见我走近了，都停了下来，睁着一双双圆圆的眼睛，有着读不完的纯真……我也停了下来，看着这些天真的孩童。
我冲他们笑笑，他们也冲我笑，笑得很羞涩，似乎有些害怕。有一个胆大点的小孩终于大声地喊：“为民哥……” 我依然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来，大声说道：“来，吃糖……” 孩子们围了过来，我将糖分发给他们，他们拿着糖跑远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笑。
回到家乡，山还是那样青绿的山，路还是那样崎岖的路，人还是那些朴实、亲切的人。我走在那片很贫济，却将我养大的黄土地上，心潮澎湃。不知道为什么，我踏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却不敢抬起头来。总是低着头看着脚下，想飞快地跑回家里，躲进屋里。而脚步却放得很慢，村里的人看到我，都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就那样好像是因为歉疚而不好意思地应承着。这也许是因为我觉得我应该是要荣归故里才是的，还记得快毕业的时候，由于就要出去打工了，我回过一次家。那一次我在背上行李去往城市的时候，我还对着挡住了注目远方的大山大声地喊道：“……今朝衣单离去，看我载誉归来时。”而如今，我却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村里的陈大伯担着一担柴迎面向我走来，大老远地就叫我的乳名：“民伢崽！”我抬头冲他笑了笑。小跑到他的身边，想向他问好，却没有说，而是像要掩饰什么一样地说道：“大爸，我给你担回去吧！”（注：“大爸”是湖南方言，即“大伯”的意思。）说着就要去接陈大伯担在肩膀上的柴，陈大伯倒也不客气，就把柴放到了我的肩上。我担着柴往前走，他给我提着箱子。
陈大伯：“唉呀，为民呀，在你们这般后生里，我就觉得你以后能有出息。”我说：“大爸夸我了，我哪能有什么出息呀！”陈大伯：“不是大爸我夸你，真是这样的，你看咱村也出了几个大学生吧，可谁能像你这么聪明，十五岁就考上大学。再看看，那几个大学生，都是四眼先生，啥活都干不了。自从上了大学，回趟家那讲的都是城里的话，叫什么来着，对，普通话！我说都是大山里出去的，讲么个（注：“么个”是湖南方言，即“什么”的意思。）普通话嘛！就你，上了大学，也到城里参加工作了，当了白领，可一回家还是和以前一样，能担能扛，一点架子也没有。”
我说：“大爸啊，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看人家现在不都在城里混得好好的吗？而且都挣着钱了，我呢？出去这么久，灰溜溜地回来了。”陈大伯：“哎，你这就错了，你怎么是灰溜溜地回来了呢？你回来是去当兵啊，当兵好啊，当兵不比打工强多了？”我笑了笑，将担在肩膀上的柴换了个肩膀。陈大伯：“为民啊，你大爸我也是当过兵的，当年，打越战，还有抗美援朝，珍宝岛战役，那我是都参加过的。”我说：“我知道，大爸是个老革命，我很佩服你呢！”陈大伯：“唉，我也就是书读得太少了，斗大的‘一’字我能认得一谷箩，要不然，你大爸我现在怎么着也可以到市里、县里找把沙发椅坐坐。”我说：“大爸您现在要是去了市里、县里，想坐沙发椅不用你找，说不好县长还要亲自给您拿椅子，给您倒茶水呢。”
陈大伯：“让县长亲自我倒茶水我不敢说，不过让武装部长给我倒茶水还是有这本事的。”我说：“那是！”陈大爸：“记得那年在朝鲜战场上，我和现在咱们县武装部长是一个班，他那时候还是个新兵担子……”
听着陈大伯似乎有点颇为得意的回忆，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朝鲜战场。在一座大山里，夜是那么地静，天上的月光透过战火的阴影，沐浴着朝鲜的每一寸土地，沐浴着那座大山。老树的枝叶被微风轻拂着，发出碎碎的声响。在大山里的人可以听见野虫咀嚼食物的声音，志愿军的一个连正在山间穿行。走到山顶坪地上，可以看见山下那个山涧里的光，那光是暗淡的，然而令人看了却是那么地刺眼。那暗淡的光向山顶移动着，年青的陈大伯对连长说：“连长，纸老虎要上来了。”连长：“别急，等他们近一点再说！”
一个新兵怯生生地扯了扯陈大伯的衣角，对陈大伯说：“班长，看上去美国佬来了不少，我们真的要打吗？”陈大伯：“当然，不打能怎么着，老百姓就在山后头，还在组织转移，咱们不打，朝鲜的老百姓就要遭殃了，怎么？小三，你害怕？”那个被陈大伯唤做小三的新兵抿着嘴摇了摇头。陈大伯：“小三，不用怕，有我在呢！一会，你就狠狠地打，美国佬没什么好怕的，毛主席都说了，美国佬是纸老虎，一只纸老虎有什么好怕的，是不是？”小三：“嗯，我不怕，一会我一枪就打嘣纸老虎的头，然后一把火把他们全烧了。”陈大伯：“呵呵，这才对嘛！”
美军越来越近了，随着连长的一声令下，全连人员的子弹都恨不得在一秒钟之类全部射进“纸老虎”的心脏、打爆他们的头；手榴弹就如盛夏的阵雨般向“纸老虎”飞去。“纸老虎”受到突袭后也如疯了般架起机枪向山上扫射，然后他们又用了拍击炮……“纸老虎”越来越近了，而陈大伯他们连的人却越来越少，连长牺牲了。陈大伯跑过去抱着连长，大声地喊：“连长！”就像一个找不着母亲的孩子一样。
陈大伯看着已经不能再呼吸，却依然瞪大着眼的连长。将连长放在地上，拿起连长身边的机枪，狠狠地向“纸老虎”打去，嘴里大喊：“老子和你们拼了，拼了……”突然一个手榴弹从陈大伯的头顶飞过，就要落到小三的身上，陈大伯转身向小三扑去，和小三抱着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是一身巨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大伯感觉身下有人在推自己，睁眼一看，原来自己扒在小三的身上。陈大伯滚到一边，平躺在地上，小三坐了起来，把陈大伯也扶起来坐着。小三：“班长，你没事吧！”陈大伯：“没事，你呢？”小三：“我也没事！”陈大伯站了起来，看了看好像是前一分钟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现在却倒在血泊里的战友，痛哭出声，却掉不下眼泪来，因为眼泪都化做了对帝国主义、侵略分子的仇恨。
小三哽咽着说道：“连长牺牲了，排长牺牲了，全连就剩下咱俩了……班长，我们该怎么办啊？”陈大伯：“走！”小三：“走到哪去？”陈大伯：“去找该死的美国‘纸老虎’报仇……”
在好像永远也走不出的大山里，陈大伯和小三相互掺扶着，艰难地向前走着。小三：“班长，我实在走不动了，我太饿了，太渴了……我们歇会吧！”陈大伯：“好吧，那就歇会吧！”俩人掺扶着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去，可小三一坐下去就倒到了陈大伯的身上。陈大伯摇着小三的肩膀，大声喊道：“小三，小三……”小三微微地张开嘴巴，轻轻地说道：“班长，我不行了，我太饿了，太渴了，太困了，你让我睡会吧……”陈大伯：“小三，你千万别睡着了，啊……千万别睡着了……起来，起来，到前面就可以找到吃的了，有清凉的水，有大块的肥肉……还有，大碗的酒……”小三：“班长，你别骗我了，这大山里哪来的水，哪来的肉，哪来的……”话还没说完就倒到了陈大伯的怀里。
陈大伯使劲地推着、摇着小三，喊着小三的名字。小三一点回应也没有，陈大伯用手在小三的鼻前探了探，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看看了两边，除了石头，树木，野草，其它什么也没有。于是掏出挂在腰间的匕首，从包里拿出一个竹筒来，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将血放进竹筒里。然后扶起小三，将血喝进嘴里，然后又喂进小三的嘴里……就这样，陈大伯将自己的血一口一口地喂进小三的嘴里，小三慢慢地挣开了眼睛，轻轻地说道：“班长，我们是不是回家了！”陈大伯：“是的！”小三：“怪不得我喝到清凉的水了，那水是不是在我家后头的山洞里打的？”陈大伯：“是的！”小三：“怪不得那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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