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机器人之死

我是拾荒机器人安儿，我的母亲是艾博士，她现在坐在世界机器人法院被告席上，依旧沉默着，嘴角不规则微颤，眼中蛋白质和水含量增高，眼周纹路随着毛细血管扩张而略有舒展，视网膜上时不时出现我模糊的影子。

她命令我叫她艾妈，我习惯她戴着圆眼镜在实验台上摩挲我每一个零件，习惯她喂我喝纯度最高的天然气。我想如往常一样守在艾妈身旁，因为她一直需要我，她只有我一个“女儿”。她说她独女安琪已被上帝回收，所以给我取名安儿。她说她爱安琪，所以也爱安儿，虽然我寻遍数据库也不明白爱是什么。她需要我做饭，需要我清理房间，需要我传输可回收垃圾，需要我处理一切废弃物，她需要我这个“女儿”。

一周前，我在清理街角废墟时回收处理了一具女人尸体，被警察逮捕送到了世界机器人法庭。我被锁在法庭危险区内，动弹不得，离艾妈仅仅十五点二三米。我听不见艾妈和那些黑衣男们具体在讨论什么，已一周没补充能量，感应器灵敏度下降，身体自动开启了节能静音模式。

人类真是奇怪，艾妈说我留在她身边必须工作，因为政府命令艾妈尽社会责任，我则必须服从艾妈命令，完成我的社会义务。我每天按照指令在城内大街小巷巡逻，扫描到的事物若与数据库“废物”参考量化指标一致，便自动进行垃圾分类，对人类有害的一类垃圾直接用激光处理掉；对人类稍有益处的二类可回收垃圾就需开启光速传送带，传送回能源回收转换站集中处理。

我处理的那具女尸确实与一类垃圾关键指标一致：

1.对人类有害。根据这具女尸身体上出现的尸斑、尸僵和右下腹出现的尸绿推测，她已死二十多小时。正值盛夏，曝露高温下尸体腐烂时间会加快，腐烂之后产生尸碱，尸碱与腐生菌同时繁殖的化脓性葡萄球菌和沙门氏菌所产生的毒素会引起空气污染，人群吸入会引发中毒，必须尽快处理。

2.有引发社会危机的可能性。女尸虽已部分腐烂，通过超强光谱仪还原分析，可推算出她是一名二十一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身材比例协调，而且身体酒精含量非常高，酒精中毒猝死可能性较大。在启用激光处理女尸之前，我循例进行了微生物检测，发现她体内艾滋病毒已扩散，脏兮兮的超短皮裙上混杂着异性精液，紧身外套中还有张发黑发臭的学生证。为避免艾滋病蔓延，引发社会动荡，也必须尽快处理干净。

我只是按照命令执行任务而已，人类却因这个废人而治罪于我。

半个小时过去了，法庭大屏幕上出现：“判拾荒机器人安儿死刑”。艾博士飞奔到大屏幕下，与一个黑衣白发男子拉扯不休。我的能源即将耗尽，有个绿衣人拿着工具箱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要再仔细看看艾妈。我强行关闭节能模式，将全部能量集中到超强光谱仪器电源上，希望通过我的镜头将艾妈永远刻在我内核深处。当我开启超强光谱仪那一刻，居然发现那个跟艾妈一起入镜，那个艾妈拉扯着不松手的黑衣白发人的精液，与那个废人皮裙上的精液高度匹配。

人类真是奇怪！

希望艾妈能找到我内核深处的这个镜头瞬间！因为我在这些数据上留下了最后的遗言：爱，艾妈，再见！

安琪去了上帝那里，艾妈，我也会去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