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翻笔记时,忽然发现以前手抄的一首很有意思的立夏民谣:
姑娘一百零五斤,员外人家招上门。
勿肯勿肯偏勿肯,状元公子有缘分。
我总是特别偏爱这样的民谣,鲜活、生动、自由烂漫,仿佛某个人的故乡并不遥远的过去,仿佛是过去没多久的身边往事,是小时候读到过便从此刻在心底的印,是趴在奶奶腿上掏耳朵时听到的碎语,和过去的记忆糅合,令人终身难忘。
说起民谣,你首先想到的也许是现在的一个音乐流派,宋冬野、马頔、周云蓬等等,或者想起那个最近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歌手:鲍勃•迪伦,甚至想起美国的乡村音乐,那首著名的《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但你不会想起,中国的第一部民谣总集,是《诗经》。
严格的讲,《诗经》不能算是儒家经典,只不过孔子删诗(此处存疑),又给它定了基调:“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再经过后世儒生的不断解读,渐渐地也就从《诗》变成《诗经》了。
然而《诗经》依然很大一部分保留了古代民谣歌词,特别是其中《国风》部分,几乎全部是当时各个诸侯国的民间歌谣,只不过又经过乐官规整,但你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奔放的热情和扑面而来的尘土气息。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
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诗经•国风•郑风•将仲子》节选
而到了汉和魏晋南北朝,又有《汉乐府》和南北朝民歌。同样的采自民间歌谣,但与《诗经》的朴实缠绵相比,又更多了一种悲怆。也许是因为人民的生活更困苦了吧,也许是战争太久了,东汉、魏晋、南北朝,纷乱确实太久了,就是当时士族文学的代表:建安文学,也多慷慨悲歌的篇章,更何况民间的歌谣了。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汉乐府•十五从军行》节选
十五岁从军,八十岁才得以回家。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却已经是很幸运了,至少他活着回来了,又有多少人死在中途埋骨在荒丘呢?然而回家又能如何?家中父老多凋零,空余孑然一身,“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所以“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也就难怪了。
同样的,《汉乐府》也有描写爱情的民歌,著名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便是出自《汉乐府》。对比另一首《有所思》,描写爱情的决裂:“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就会发现,直白奔放的情感,是民谣的典型特征。无论是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都大声地说出来,才没有你们那些文人士大夫的委婉,“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然而,到了南北朝,因为地理上的分裂,又呈现出南北两极风格的不同。北朝民歌粗犷自由,南朝民歌柔婉明媚,典型的代表就是《敕勒歌》和《西洲曲》: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北朝民歌《敕勒歌》,出自《乐府诗集》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南朝民歌《西洲曲》(节选),出自《玉台新咏》
而等到隋朝建立,这一采集民间歌谣成乐府诗的传统,似乎一下子就断了。但他们的影响,一直延续到后世,直到唐宋元明清,还有大诗人们在模仿着乐府的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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