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亨,小利贞。
彖曰:遁亨,遁而亨也。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小利贞,浸而长也。遁之时义大矣哉。
象曰: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上乾下艮,遁。遁,上四爻为阳,下二爻为阴,乃阴气浸长于下,阳气日削于上,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象,故君子处遁之世,避遁则亨。遁,逃也。九五阳爻居尊位,下应六二,故“刚当位而应”,但当遁之时,仅有小利而已。
不恶而严,指君子远小人的态度,不恶于外则不得罪小人,小人亦不能为害;严己于内,则小人不能污于身。
侯果曰:群小浸盛,刚德殒削,故君子避之。高尚林野,但矜严于外,亦不憎恶于内,所谓“吾家耋遁于荒”也。
“吾家耋遁于荒”出自《尚书·商书·微子》,微子生活于商纣时期,正是群小得势,世道昏瞆,君子远遁之时,故微子说“吾家耋逊于荒”。此处写“逊”为“遁”可能是古文传抄中常见的错讹,后人也无法分清到底哪个字才是原文,不过从句意来看,用遁字显然也可以。
程颐曰:天下有山,山下起而乃止,天上进而相违,是遁避之象也。君子观其象,以避远乎小人,远小人之道,若以恶声厉色,适足以致其怨忿,唯在乎矜庄威严,使知敬畏,则自然远矣。
艮为山在下而止,乾为天在上而进,上下运行方向相反,乃互相遁避之象。君子远小人之道在于威严而不恶,使其知敬畏而退避,若恶声厉色,招小人之怨,反受其害。故小象曰“君子远小人,不恶而严。”
愚案:天与山相近几何?然天绝山而遁,避阴守阳而亨通,不恶于行而谨于己,进退以时也。孔子曰“举逸民,天下之人归焉。”是也。
《集义》编者引的孔子“举逸民,天下之人归焉”是何意我没看懂,这句话与“遁避”之意似乎完全相反,并非避世之举。不过无论遁还是举,进还是退,都应顺时顺势而行,认清时势而定进退,才是最重要的。
初六,遁尾,厉,勿用有攸往。
象曰:遁尾之厉,不往,何灾也?
初六居遁之下,以阴据阳而失位,遁乃阴邪浸长之卦,阴已至二,而初在二后,故曰遁尾。当遁之世,避难当在前,而初六在后,故有厉。遁之阴再长至三爻,则遁卦变为否卦,故诫之曰“勿用用攸往”,危险在前,不可再往了。不往,自然无灾。
《河洛真数》云:正义言之,遁之初六六二为阴之小人,九三九四九五上九为阳之君子,然易为君子谋,故于初六爻辞,以遁字在上,言之为深意也。又于二爻不言遁,岂浅见者知之乎?说者皆以尾字居后,遁则失其意也。尾者在下,固是后也。谓小人计,用不中不正之道而陷君子,君子见几而先去矣,其小人之计在后,而未及君子也。圣人开小人自新之路,戒之曰厉,又戒之曰勿用有攸往,尔能勿用阴邪而往,则恶不萌长,祸根自消,反危为安。变小人为君子,在一念之间耳。危则致灾,不危何灾之有?
《河洛真数》说,圣人制易,是为君子谋。君子处初六之时,见机不妙而先行退避,小人欲陷害君子却不能及,故为“遁尾”。圣人以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来教育小人改过自新,故告诫小人,陷害君子,则自招灾厉,而且无用,故“勿用有攸往”,无阴邪之心,不行阴邪之事,则小人变君子,自然无灾。
愚案:尾,微也。微犹隐也。遁之于尾而危厉,以柔守静而不往,则无灾害也。
《集义》编者则认为尾为微为隐之意。处遁之初有危厉之险,则隐而不往可无灾。看来,对遁之初六的解释,似乎仍无定论。
六二,执之用黄牛之革,莫之胜说。
象曰:执用黄牛,固志也。
六二居中得位,上应九五,能固守中顺之德。执,捆绑,说,通脱。如同如黄牛皮捆缚起来,坚固而无法解脱。
侯果曰:六二离爻,离为黄牛。休艮履正,上应贵主,志在辅时,不随物遁。独守中直,坚如革束,执此之志,莫之胜说。殷之父师(谓萁子也),当此爻也。
离之二爻为阴,故称六二为离爻。六二为艮之中,得位居中,故为“履正”,上应九五,有辅世救时之志,虽处遁世,而不随物遁,固守中正柔顺之德,执志之坚,如黄牛之革不可脱。这里,侯果认为六二是坚守辅时之志,不遁避于世。
邵雍曰:四阳退避,六二正应,九五用中顺坚固之心以留之,然而莫胜其必去之志。得之者,不识时措之宜,以致机会挫失,小人妇女之患,隐忍为佳,否则哀丧之事有所难免。
邵雍则认为六二处遁之世,有必去之志,其遁避之心,如黄牛之革般坚固。这与侯果的看法显然相反。
朱熹曰:以中顺自守,人莫能解,必遁之志也。占者固守,亦当如是。
朱熹亦认为六二有必遁之志。
愚案:莫,无也。胜,能也。说,解脱也。六二用黄牛之革而执之,以中和柔顺之志而不遁,固守其道故也。
《集义》编者亦认为六二是不遁而固守其道。看来对遁之六二的解释,亦无定论。
九三,系遁,有疾厉,畜臣妾,吉。
象曰:系遁之厉,有疾惫也。畜臣妾,吉,不可大事也。
九三得位而不中,下有二阴爻牵系,故曰系遁,当遁之时因有牵系而不遁,故有疾厉。九三居艮之极,为艮所止而不能进,虽有刚大之才,却不可为大事,只能居家蓄养臣妾,方可得吉。
愚案:九三系恋而遁,疾速至惫而有危厉。以畜养臣妾求安吉,不可以大事也。
有所系恋而遁,则有疾惫之危。处此之世,居家静守则吉,不可做大事。
九四,好遁,君子吉,小人否。
象曰:君子好遁,小人否也。
九四居位不正,下有初六之应。君子能舍初六之应而遁,故吉,小人恋系不舍,故否。否,闭塞不通也。
孔颖达曰:九四处在于外,而有应于内。处外即意欲远遁,应内则未能弃舍。若好遁君子,超然不顾,所以得吉。小人有所系恋,即不能遁,故曰小人否也。
孔颖达隋唐时人,经学家。孔颖达对此爻的解释很清楚。
《河洛真数》云:九四好遁,专以隐为心,如谓之好,则乖于义矣。好,交好也。九四九五下乘九三,皆是阳刚,君子同德交好,正当协力扶持世道,使天下之小人不得依附,君子之道通,小人之道塞也,故曰小人否,或为可。否字则与象辞韵不叶矣。
《河洛真数》认为,九五、九四、九三阳刚互比,同德交好,扶持世道,乃君子道通,小人道否,此解释亦为一说。另外,《河洛真数》还认为否字可能有误,应为“可”字,因为“否”字与象辞韵脚不协。叶,通协,诗词中即指押韵。
愚案:好,爱也。处遁之时,君子好遁而从容于几道,故吉,小人好遁而私惠于己,故否。宋衷曰“太公遁殷,四皓遁秦之时也”。
处遁之时,君子从容于道而吉,小人惠于私而否。太公,指姜太公,他曾在殷都朝歌当屠夫,见纣王无道,即避遁到周。四皓,即商山四皓,秦时隐避于商山,后辅佐刘邦太子刘盈即后来的汉惠帝。
九五,嘉遁,贞吉。
象曰:嘉遁贞吉,以正志也。
九五居中得位为尊爻,下应六二,虽处遁时,而自身有刚正之德,外有六二应命,得正之吉,故称嘉美。
《河洛真数》云:九五以正义言之,此君爻非遁者也。盖贤人隐遁之时,为君者,当求贤而拔擢之,以振起于斯世,有如鸣驱入谷,鹤书赴陇,物色丘园,皆嘉其遁,而羡其有廉退之志,慕其高尚之风也。
《河洛真数》则认为,九五为君爻,君非遁者,贤人隐遁,为君者当求诸于野,使贤人能振起,此亦为一说。
愚案:遁之为嘉美,守其中正而志于道,吉之象也。伊尹曰“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正是其义也。
《集义》编者引伊尹的话,出自《尚书·商书·太甲下》,意思是:不思考,怎么能有收获,不作为,怎么能成功。天子贤明,万国拥护。君王不以巧辨扰乱旧政,臣子不恃宠而安享成功,国家就会永远美好。伊尹告诫殷王太甲的话,正是嘉遁之义。
上九,肥遁,无不利。
象曰:肥遁,无不利,无所疑也。
上九居遁之极,下无所应,无所系恋,超然世外,故能遁而无不利。此爻与九三对比,九三下系两阴爻,系遁而疾惫,上九无私恋故能肥遁无不利。
愚案:古肥作䨽,蜚,飞。子夏传曰“肥,饶裕也。”遁世之时,心虚无闷,从容若累,无所不利也。犹老子西出函谷关是也。
《集义》编者对肥作了解释,并以老子西出函谷关为例,阐明肥遁之义,在于心里从容,无所系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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