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一眨眼骤升至摄氏二十度,且长日不停地保持着。这样的高温让人猝不及防,一时无法接受。
透过北边的窗户映照进来的熹微晨光,早早把人照醒。醒来时喜欢发一小会儿呆,竖起耳朵听听春声催人。
鸟雀呼晴,明媚的光线令人浑身舒畅。像溪水流经细沙地,缓慢;像大提琴最舒缓的那一部分抒情,充满爱的致意。
一年之计在于春。如若在春天是散漫又随性的状态,显得特别奢侈。
白昼愈发漫长了,困倦和焦灼的等待越发地遥遥无边。这是突发的全球性气温升高,引发心的悸躁。面对季节变换,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适应,从容感知自然万物的细微变化。
惊蛰过后,每日都要对山楂树体察一番。去年秋深从花农园地里挖回时,它的叶子干燥枯黄。叶脉分明,跟外婆如柴的手臂一样枯瘦、缺乏生命润泽。它那些叶子连同红色果实被人不经意触碰就毫不留恋地坠落向大地。没有人可以阻止这种坠落,生命一旦枯萎,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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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春日骤临,院中悉数草木竟由它先萌生嫩芽。先从冬天的枝条僵硬,到慢慢柔软,再到芽一夜萌发,只有米粒大小,渐而绿豆模样,再是大黄豆粒般……原本只是单枝上挂着这样的芽儿,前日清晨,竟然发现三五枝条上都结满了这样的嫩黄。更令人讶异的是,积蓄到一定节点的春芽儿,伸开了锯齿状的小叶片。今日一看,叶片下面又伸展了小叶片…
太快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叶要慢慢长啊,花要慢些开,你要慢些归来,尽量把春光拖得长些,再长些……
有人跟我说,山楂树只有到了山楂果长出来才好看,秋冬季节果子不摘,留着挂在高高的枝头。因此,山楂树的秋天那么令人期待,春天对它的盼望就稍显逊色。不料它竟引发一场天翻地覆的生长,让人心里痒痒的。
一直寻思,该再种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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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这样的春天啊,枯藤焕发新的生机,草木卯足了劲儿热烈地生长着,如果有一块土地,应该什么都可以种吧。
又开始新一轮乾坤大挪移。
石磨,水槽,木凳,走马灯,把它们从南面挪到北面,从东面移到西面,再从北面搬到东面,西面拉到南墙,不一样的位置,就觉得没有生命的事物更加蓬勃又充满美感了。
众神归位,想到这个词。
蔷薇,玫瑰,茉莉,榆树,白蜡,睡莲有些是新移植的,有些是去年剪枝细心照看的,此刻都被唤醒了。
经常想象所有的草木都长成最繁茂的样子,是怎样的热闹景象。月下,灯下,微风轻拂,温柔浪漫的情意不需要任何一种表达。
其实我什么事也没有做,只是晒太阳,喝茶,说一些闲话。我应该也在自己该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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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风中吹来一粒蒲公英的种子。
前些日子,为了把茶台的空间尽可能浓缩,节省出一些空间,去找碾盘。在他们家摆放各色收来的石头物件的民俗小院,看到许多野生蒲公英铺在绿梅树下,尚未开花,甚至连花苞都没有,唯有一条条叶片延伸得细长婉转。
那么,螺旋桨般降落在我这一片世界的蒲公英的种子,来自何方呢?跋山涉水,来自更遥远温润的南方之南…
呀,春天已经走得太远。羡慕这一粒天外飞来的生物,它和春天一起出发,又在最鲜妍的景况中结束它的旅程,完成最重要的使命。自由极了。高尚极了。
挖来两株芍药花的嫩芽,尖尖的,红红的,类似新生的椿芽。带着一坨沉而厚重的黄泥,栽种在拴马桩的左前方。
那个位置最开始种了一棵紫竹,与它同时种的其他几棵都生龙活虎,很快适应了我这里的土壤,而这个地方的竹子没过几天竹叶发黄,枯萎死透了。我不甘心,以为是挖倔过程伤害到了根系,又小心翼翼从朋友那里刨了一株。
浇水,一天数不清多少次。鱼缸里的鱼翻白肚了,我就埋在它根部。一天看它无数次。越是害怕什么越是到来什么,它还是无情地再次弃我而去。
只好放弃再种一棵紫竹的念头。然而,随手栽种的格桑花却支棱起粉红、洁白的花瓣。弹落在那里的大蒜也抽出鲜嫩欲滴的青绿色……这很奇怪,但又实在想不出怪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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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有选择的,最好不必期待,它击中了它所选择的某一样东西,赋予它意义。而我们作为这个事物的载体,只好快速地回应、承担命运的每一次安排,不留恋过往,结束、遗忘,没有未来。
对,再说回芍药。它目前冒出地面的那一截分量单薄,不及发达根茎重量的三分之一。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不知芍药被文人雅士咏叹过多少次。真心、惜别、淡泊,是芍药的花语。
传说故事中,芍药和牡丹都不是凡间的花朵。而是在某一年,人间瘟疫肆虐时,神女将其盗走,作为良药撒下人间,从此赶走了瘟疫,人们得以生存下去。芍药的名字至今还带有“药”这个字,它的花叶与根茎也都可以入药。
它根部粗壮,长久不见天日使它的根部皮肤黑如玄铁,带着腐朽碎屑,跟人体表代谢的死皮一样,丑陋无比。但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根,托举着“花中仙子”的美名。
有许多生命,都是这样:始于无边无际的黑暗蓄力,然后抽丝剥茧一样地层层叠叠,直到结出种子,最后又陷入漫长的沉默……
别忘了,就算是一粒种子,风中不知从哪儿吹来的“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无根的花籽,它们堂而皇之地完成过整个生命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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