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欧炒了一盘土豆丝

作者: 维京女侠 | 来源:发表于2019-11-05 18:08 被阅读0次

    文/老雷,女侠

    大家好,我是女侠,挪威籍北京人,一个不标准的假洋鬼子。

    二十年前,身为小学生的我常常拿着尺子行侠仗义,追打爱捣蛋的男同学,别号朝阳区母夜叉

    可惜,我的数学成绩没有跟上我的江湖威名,爹妈经过分析,认定我的智力水平在国内考不上大学。抱着孟母三迁的决心以及田忌赛马的指导思想,爹妈决定带我移民欧洲。

    考察了一圈儿后,我老妈被挪威大街上的野生动物深深打动。于是,小学肄业的女侠攥着刚拿到手的红领巾,被提溜到了北欧。

    作为一个世界观还处于建设状态的儿童,我很快地适应了北欧的漫漫长夜,并和后院的松鼠打成了一片。

    然而,有一个哲学问题,在移民北欧之后的每个人生阶段,我都得重新琢磨一下。

    我是谁?

    旅客

    安雅是我在挪威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来自俄罗斯。

    挪威的自然环境着实不错,抬头数星星能数到颈椎错位,低头往屁股底下垫个塑料袋,立马就能雪地漂移,简直是小朋友的天堂。我和安雅每天一起开发野外生存技巧,培养了扎实的无产阶级友谊。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安雅告诉我,她父母在挪威待得不习惯,决定搬回俄罗斯。她要回家了。

    看得出,虽然她挺舍不得我这个战友,当提到’家‘这个单词时,她眼里闪着光。

    我猛地想起来,挪威不是我的家,这里没有片皮鸭。

    虽然在挪威玩得挺欢脱,但当时的我,总以为自己只是出了趟远门,在北欧,我只是个游客。

    于是我问爸妈,咱啥时候回家?

    老爹沉默了一会儿,给我炒了一碗土豆丝。不知为何,他到阳台抽起了烟,老半天没进屋。

    挪威人

    十岁那年,我语言班毕业,在附近的小学当了插班生。

    在语言班里,大家都是外来人口,嘴皮子都不利索,光靠呲牙咧嘴就能交到个把朋友。

    在小学里,我是班里唯一的新移民。靠着一张与章子怡有百分之五点八匹配度的亚洲脸,我刮起了一股小小的东亚风潮。

    可惜,新鲜劲儿过去后,同学们发现我有点无趣 - 足球踢得稀烂,挪威语磕磕巴巴,而且居然没听过小甜甜的新歌。至于女侠带的午餐盒,他们显然不欣赏醋溜土豆丝的独特香味。

    自然地,我仿佛披上了哈利波特的隐身披风,在班级里的存在感逐日降低。

    直觉告诉我,想要交朋友,我必须‘融入‘,做一个合群的‘挪威小孩’。

    我尝试着看起了流行电视剧,听起了动次打次的欧美音乐,学着挪威小孩的样子摇头晃脑。

    我把滑板车藏进了柜子里,整了个新潮的滑雪板。

    为了摆脱京味儿挪威语,不爱刷牙的我每天坚持漱口半小时,因为嘴里含着水,方便练习弹舌音。

    对了,我让爸妈把饭盒里的土豆丝换成了抹黄油的硬面包。第二天到学校后,我雄赳赳地拿出面包咔咔就是一大口,直接崩掉了一颗牙。

    中国人

    啃了一阵子硬面包后,我练出了一口好牙,挪威语也越来越顺溜。不久后我上了中学,也拿到了挪威护照,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挪威人‘。

    我在学校里也渐渐有了一些存在感。但我并没有很愉快。

    我用力让自己沉浸在他们的’流行文化‘里 - 但每次爹妈在隔壁屋里放《马大帅》DVD的时候,我都会毫不例外地被吸引过去。范德彪实在比小甜甜有意思多了。

    虽然饭盒里装着生胡萝卜沙拉,家里的那顿晚饭却是我唯一有食欲的一餐 - 黄油面包只能用来充饥,京酱肉丝才是食物。

    虽然我勉强学会了滑雪,但技术堪忧,常常被五岁小孩超车。说实在的,我压根儿不爱运动,光是铲家门口的雪就已经够费劲了。

    虽然我的挪威语已经算得上精通,但每次我铆足了劲儿插进同学们的聊天时,却总踩不准节奏,需要五秒才能反应出对方讲的笑话,神似智障。

    但我依然没有放弃‘融入’。直到有一天,班里来了个台湾交换生。当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一种荒谬的解脱感油然而生。

    去他的‘融入’。我是中国人,我要说中文。

    当晚,我认真地向老爹学习了炒土豆丝的技术要领,整了大大的一份。第二天,我要和新朋友一起分着吃,用筷子。

    假洋鬼子

    我的台湾朋友显然自带招财猫体质。自从认识她后,我逮到了越来越多华人朋友。我不再费力‘融入’,小甜甜的那几张唱片从此再也没有被临幸过。

    ‘我是谁’这个哲学命题,似乎得到了完美的解答。我是范伟粉丝,炒的一手好土豆丝,普通话和新闻联播一样标准。显然,我是个中国人。

    抱着落叶归根的念头,我跑来了香港念大学。

    ‘这是小乔,挪威人。’在聚会上,我朋友指着我说道。

    挺讽刺,从北欧到香港,唯一没变的,是我‘老外’的身份。

    细细一琢磨,说我是‘老外’,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如果我是中国人,为啥连算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

    为啥我直到二十三岁才知道青海不在南海边上,而是一个省?

    为啥我的书法能丑成这德行?

    朋友们都叫我假洋鬼子。有趣的是,工作之后我定居上海,反而交了不少‘真洋鬼子’朋友,包括一些挪威人。看他们努力‘入乡随俗’的样子,有点好笑,像极了当年的女侠。

    后记

    不知从哪天开始,我不再琢磨‘我是谁’了。

    掐指一算,我是朝阳区母夜叉,挪威章子怡,朝阳区数学最低分记录保持者,挪威小学数学尖子,硬面包摧毁者,炒土豆大师,北欧华裔,中国海归 - 越琢磨,越糊涂。

    我学会了心平气和地感激自己的每一段经历。挪威承载了我的整个青春期,虽然面包有时会磕牙,但回头一看,却终究相当美好。至于中国,这里是我的故乡我的根,我爱她。

    也许‘假洋鬼子’是对我最好的总结。但我炒的土豆丝,味道挺正宗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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