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事事可入典
事事可入典,但入典须谨慎。
现代人最常见的用典是用史典,品评历史,借古论今。诗人在一些以慨叹历史为主题的诗歌中,往往通过引用关于历史人物或历史故事的典故来发表自己的独特见解。针对社会存在的一些弊端,尤其当我们在受到周围环境的限制不便畅所欲言的时候,往往引用典故来影射时事,达到借古讽今的表达效果,顺便获得一种偷偷的快乐。
李梦唐先生的《咏史》云:
高阁垂裳调鼎时,可怜天下有微词。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其中“覆舟”一词最早来自战国荀子《荀子.哀公》:“孔子曰:“且丘闻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这段套叠引用很有意思,荀子引用孔子的话,而孔子又我自己也是耳闻,看来覆舟之说,源流甚古。而最为今人了解的还是李世民对“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唠叨,算是传播学的一次学以致用。
李梦唐用到这里,大约重点在于水,因为后面的泪也是水,覆舟的水和流泪的水,有量的不同,无质的差异,如果一定要说有差异,也无非泪有些咸而已。
但海水也是咸的。
杨启宇先生的《挽彭德怀元帅》其实也是咏史,虽然时间不算太远,终究是故事,终究是有援古论今的原委:
铁马金戈百战余,苍凉晚节月同孤。
冢上已深三宿草,人间始重万言书。
万言书是彭总的典故,后人看重那个“万”字,但“人间始重万言书”却更在乎那个“言”字,彭总以“言”获罪,人间的“始重”便是诗句的点睛处。
皓露的《出书热》以秦始皇的焚书为典:
结集纷纷付枣梨,名人序跋有朱批。
千年燃尽咸阳火,万丈灰坑填不齐。
诗中的用意却迥异于历代对于秦皇的指摘,反而以焚书为引子,嘲弄的今天滥出书,出烂书的现实,用典而不拘,反其道而用之,又是一层境界。
李秋霞先生的《西湖绝句》也是用秦典,却是亡秦之典,
江山历劫几残灰,自毁长城事最哀。
犹有鬼雄心不死,残荷作戟斩秦来。
“鬼雄”一词,因易安的“生亦为鬼雄”而引入项羽,因项羽而引入亡秦,因亡秦而把“自毁长城”引入今天的语境。算是一种有穿越感的用典。
徐艺宁先生的《竹》则是一种更为隐晦的用典:
留得从容删去繁,宜交名士近窗轩。
愿君来日直如笔,言我今生所不言。
典是董狐直笔,但没有搭理董狐,却搭上了“直”和“笔”,直是竹的外观,笔是竹的用途,用以咏物,已经是神行兼备,但真正的一刀还是来自没有出现的董狐,言所不言是作者的本心,也是奢望。
借古讽今可以用典,抒情言志也可以用典,历史人物和事件可以用典,身边事也可以用典。孟依依先生的《棋诗寄人》以棋喻情:
占角争边数子危,腹中更陷百重围。
于君我本无忧劫,却有相思接不归。
“无忧劫”和“接不归”都是常见的围棋术语,前者有“无忧”,后者有“不归”,拿来用在比喻用情而对人,便见巧思。
寧馨兒的《檯燈》则以“学富五车”作伐“
影影寒窗拓,案前愁悶除。
清光雖二尺,可覽五車書。
一个“五车“用来反衬”二尺“灯光的孱弱和不屈。
诗中用典,可以因事而发,也是用更为简单的语义标记作为线索,引发联想,创造意境,从而增强作品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钟振振先生的《初至兰州闲步黄河》:
壮心与墨久销磨,费得江南软水多。
偶向皋兰山下去,却将青眼看黄河。
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间,青眼看人则是表示对人的喜爱或重视、尊重(跟“白眼”相对)。青眼和黄河的并列,既造成颜色之间的对应,又让人联想到绿水青山与黄河的内涵关联。
古人用典,对于追求简洁精练,内涵丰富的结果也是常见的动力。古诗词往往受字数、句数的限制,如何在有限的篇幅内表达丰富的内涵,用典就是很好的一种手段。因为用典是对历史故事等的高度概括,在增加诗歌容量的同时.还可收到言简而意丰的艺术效果。
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孙权(182年—252年),字仲谋。东吴大帝.寄奴是南朝宋武帝刘裕小名。元嘉草草指刘裕子宋文帝刘义隆元嘉北伐,讥其草草而终。封狼居胥指霍去病远征匈奴,“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当是中华民族抵御草原民族难得的荣耀。佛狸的拓跋焘小名佛狸。廉颇是战国时赵国名将。区区百字,七八个历史人物跃然纸上,几千年历史变迁都成为诗人情感喷薄欲出的源泉。
最后引用辛弃疾的名作,一为致敬我最喜欢的词人,二为借用“弃疾“二字,作为对于三年疫情最终结束的祝愿。
文有辛弃疾,武有霍去病,信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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