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累坏了吧,来,给你水。”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少女,嘴角微微上翘,眉眼中有着藏不住的幸福。
“嘿嘿,不累,再累,只要有你的一碗水,再累也不觉得累,”少年面颊微红,额头还有些许汗珠。
“贫嘴。”
“你害羞起来真好看,等到明年梨花开,你也及笄了,我就去你家提亲。”少年目光所及皆是她。四目相对,少女微唇轻启,含笑道了声“好。”
梨花开,梅花落,万物生生错。
屋内,少女穿着大红嫁衣,头上带着一支红色流苏钗,那是他给她的嫁妆。少女眉眼含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以后,他便是自己夫君了。
少年骑上迎亲马,握着缰绳的手心出满了汗,他期待着,看见他的心上人穿上大红嫁衣的模样。
那天,春风染尽梨花树,梨花香气溢十里。无论是那天的陌上花还是那天眉间的朱砂
,都让人欢喜。
“这么香,娘子又做茴香汤了。”
“就你鼻子灵,想吃啊,想吃就赶紧去烧火。”
“好嘞。”新婚的两人,哪怕是做着最无聊的事,因为另一个人,再无聊的事都会变得有趣起来。
“夫君,我想在我们的院子里种些花草,这么好的院子,当真不应该浪费。”少女将头发梳成妇人发髻,发髻上插着那只流苏钗。
“好。娘子想种些什么。”
“枇杷树,我想种枇杷树。”
“好,明日我就托人去买,我们一起种。”少年伸手搂住她,两人搂在一起,偶尔相视一笑,满园春色惹人醉,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没听说啊,听说啊,西北发生战事,圣上正招兵呢,一家怎么也得有一个人去参军。”
“这不就是让人去送命吗,去了战场,能有几个活着回来的,唉,真是……”
站在院子打理花草的少女,听到邻居的谈话,手里的水壶从手中滑落,“一家必须有人去参军……那我夫君……”她放下手中的活,连忙跑去田地,却在半路上遇见了赶回来的他。
“你 你是不是要去参军了?”少女的声音中多了些许哽咽,“不能去,不能去……”少女将头靠在他胸膛里,泪水止不住的掉落
“圣上亲下的命令,有何人能违背。乖,没事的”他轻声安慰,却也红了眼眶,若真去参军,留她一人独守,他又如何忍心。
村口处,聚集了一帮青壮年,他也在列。
少女站在他面前,帮他整理衣服,或许,这一走,归来之时遥遥无期。
“这是什么。”他指着少女手腕处的红绳。
“她们说,系上相思结,相思结不断,夫君定能早归。”少女抬头看他,她想笑,她想祝他平安顺遂。少年拥住她,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轻说“等我回来!”说罢,便拿起行李,大步朝前走去,他不能再回头,因为只要看见她,这从军路,他便一步也走不下去。
此后,梨花树下少了一个身影,多了一份相思。
他走后,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就全落在了她的肩上,在他走后的第二年秋,村里突然爆发了瘟疫,起初,她也只觉得身体发热,以为是最近天气转凉,自己没多填衣服所导致,想着吃几副药调理一下也就无碍了。可是,吃了几副药却不见好,反倒越来越严重。去请郎中来看才知道她自己早已染上了瘟疫。命不久矣。她苦笑一下,看向自己手腕处的相思结,嘴里轻声念叨“相思结不断,你定平安,可惜啊,我等不到了。”她叫来平日里和她交好的邻居,嘱咐了邻居几句,然后把她平日从不离身的流苏钗摘下,放入一个木盒子里,告诉邻居,如果有一天她的夫君归来,定要把它交给他,就当是给他留个念想,劝他不必太过忧伤,死生自有定数。
那年冬天,异常的冷,亭中枇杷树的叶子早早掉光,梅花却早早的开了,她走的那天,外面的雪下的正大,她握着手腕处的相思结,笑的很甜,仿佛她正在做一个梦,梦中她的白衣少年正站在梨花树下,望着她笑。
第四年春,一个骑着一匹血红色骏马的将军,奔驰在乡间的土路上,踏过的地方,尘土飞扬。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四年了,他的相思一刻也没停下,如今,终于可以归家,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天冷时有没有增添衣物,他骑着骏马,路过村中的梨花树,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再快些!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们一起种的枇杷树,都还在,还好,都还在。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进院子,却发现院子早已荒芜,好像许久都无人踏入,野草长满了庭院,这屋子,哪里像有人的样子!
听到动静的邻居出门看了一眼,“你还真回来了。”她呢声音里有些惊讶。
“我娘子呢?!”他焦急的问。
“这……”
“人呢!我问你人呢!”他几乎是吼着问的。
“在……在后山。”
后山!那是埋已故亲人的地方。“我娘子……我娘子,她……她 ”他说不下去了,他不敢去想,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村口的一别竟然是永别。在战场上,他受过重伤,连军中郎中都断定他活不了了,他却顽强的活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他家中有妻子,她在等他,他不能死!
“将军,这是你夫人给你留下的遗物。”邻居将少女去世前留下的木盒递给他。
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哆哆嗦嗦的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他送她的流苏钗。
“不可能……不可能!我走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没了,不可能!”他的神志已经不清,悲伤覆盖住了他全身,面色惨白,嘴唇还在微颤。
邻居将她的遗言告诉他,他靠在枇杷树上,愣了好久好久,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
茴香汤,再也没人给他做了;枇杷树,也再无人给它浇水了;他舞剑,也再无人赏了。
“带我去看看她吧。”他几乎是强忍着说出这句话。
后山内,杂草丛生,他看见了她的碑。一块长木板。他直楞着走过去,跪在墓边,哭着对墓说“我回来了,你高兴吗?”他在墓边待了许久,突然直立起身像山崖边走去。
“将军勿要再向前走了,前面没路了。”邻居在后面焦急的喊到。
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现在悬崖边了。“你等我,你等我收拾好这一切,我去找你。”他喃喃自语道。
回到家中,他把枇杷树浇了一遍水,把满园杂草除净,把一切都还原到他走时候的样子。他把他原来的衣服找了出来,换上。
在园中又舞了一次剑。亦如从前的每一次。
舞罢,他坐在园中,感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慢。脑海里全是那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孩,笑着把水递给他。他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尽是满足。
“你一人我怎放心让你自己走。”
枇杷树下,春色园中。他静静的坐在那,手中紧紧握着流苏钗。
相思,怎敢相负。
梨花开 梅花落
万物生生错
长剑出 流苏误
红妆缀眉目
茴香汤 不知处
亭中唯有枇杷树
后山内 长板墓
将军勿行 前无路
花又开 梅又落
来世相思定不负
今生唯愿卿安禄
流苏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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