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三城

汇三城

竟有这样的机会和视野，一眼望三城。

当然得站在高处。脚下，是两县的分野。下车，立在那里，左右两手各指一城，眼前对着又是一城。

都古老得要命，但我不想再提及。这段我发疯似的狂奔，其实只是偿了少时的夙愿，把能看到的江山都走遍。我不看书记，不听人说，我只想亲脚踏踏，亲眼看看，看我儿时的梦的揭开，可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大境？

我耕作的村子，只是一个四闭的小盆。等到知道得望远点儿时，发现自己处得最低。两侧的大岭把我夹峙，它们手一伸断了我的视线。不远的江山外，硬是想了几十年，想了几十年仍然不知真模样。

这两年，休息便是冲锋。向南，总得把每个村子都走遍吧，走过后不用描画，心里便有了一幅地图。有些是父亲走过，有些只是听说，有些没听说过。这南岭人憨厚，大气，不富足而绝不小气。风景绝好，咱在最适宜的角度看，每个小村都活着，都好像要飞起。我的感怀，或者是少见的新奇，或者是久想的热切，它们比我周遭之地更让我萦怀。

也真好，车轮沙沙，十万人家。得感谢它，四轮地奔驰里，让风景更壮阔动美了。这坡拦住那坡放，这村送别那村迎，一树杏花，一行牛槽，雁切穿后岭，云飘在前村。

南岭总共138个村子。你可以拿地图找，但地图没有感情，标注的圆点有点冷血。它们是我的磁涧镇的部分，是我能感到的宜阳县的北境。

向北，杀到黄河边，隔河就是邻省，是三晋的故地。五六岁是坐在马家坡上，待隆隆呼叫的绿皮车过后，发现那白烟飘散后是一地村庄。不敢想象自己能过去，看看那边的小孩可也如我，得空就得干活。现在终于成行，小心地走访，慢慢地问询，一道脉络便清晰，如从心田出发的血的小路。家村，郭沟，仝沟，马头，蔡庄，尚庄，凉水泉……

是我自己的新安县，五头、仓头、正村、石寺、北冶、石井都走遍。铁门和李村，已经在南行的名册里了。

北岭村子，237个。它是新安县的包括，不是官方的统计。不是行政的规划，是只要有人的聚居。洛阳城在东面，它哪里有小城的可爱？两县的百姓格外亲切，你得远离了那些官僚。新安送出了涧河，宜阳送出了洛河，到洛阳汇合后流远了。孩子们在洛浦戏水，没有人问河水的来路和去路，谁也不想滴水藏海，折射多少故事。

洛阳的楼群阻挡我的想象，它恶狠狠地要把我圈纳，我贼溜溜地总逃离。它不算大，但人们都害了大城市病。吃饱喝足的他们，安逸地唉声叹气。

几十公里，风吹来吹去，味道已经大异。城里除了盖楼修路，好像什么都不会了。好像都很富有，怎么那么惶惑？

当然，不可到县城和人谈文化，你不能提及视野胸襟和情怀，他们会异样看你，不屑和哂笑。决荡几百里，摸清曾经和今日后，拂不去的失落和遗憾却在心里萌芽，难道也是趁了这春天的大势吗？

人民对不起这江山，还是这豪壮的江山不能出产强壮的人民？几千年了，我不敢说宜阳县的文人想起李贺会何如？而新安县的土地，最大的贡献是出了清华的教授和上海的官员吗？而洛阳的样子，不管今天的报纸上有多雄大的标题，我也总想低下头去……

上车，有点不知道往哪里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