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的四则故事

作者: 弗拉基米尔 | 来源:发表于2018-12-08 11:38 被阅读22次

                                                                                                                      一

            午后,天空开始蒙上阴霾,不一会儿便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的,小雨变成了大雨。男人们不用去干活了,便都聚在了村外的酒馆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闲,他们喝着酒,有的还在唱歌,酒馆里虽然不是特别吵,但是无比热闹。

            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但是这影响不到里面的人们。雨水打在酒馆的房顶和窗户上,哗啦啦的响,这时候才会感觉干燥温暖的酒馆是多么舒适惬意。木匠独自一人在吧台点酒,所以他注意到了这马蹄声,他寻声望向窗外,奈何雨太大了,窗户上只显示出一片模糊扭曲的色彩,好像谁打翻了颜料盘。他正看得出神,突然,酒馆的门打开了,一个身披长斗篷的人走了进来,浑身湿透了。这时人们才注意到这个陌生人的闯入,酒馆的声音略低了一些,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样。

            陌生人走到吧台前,掏出一枚钱币,放在桌子上,“一杯麦芽酒。”他说,老板娘收下钱币,转身去接了一杯淡黄色的酒递给了他。陌生人端着酒杯来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脱下湿淋淋的斗篷。这时木匠才注意到他有着浓密的胡须和蓬乱的头发,脚下放着一个行囊。“嘿,你的酒。”耳边传来老板娘的声音,木匠才把目光从陌生人身上挪开,拿着酒,回到自己朋友们的桌前。奇怪的是他没几分钟前那么想喝酒作乐了,他总是不时的往陌生人的这边瞟。“我离开一下。”木匠说着,端起酒杯来到了陌生人的桌前。

            “你好。”木匠慢慢坐在他的对面。陌生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好。”他回答。“你是……”他的目光转向陌生人脚底的行囊,又回到他的脸上,“吟游诗人?”“不是,我只是一个旅客。”跳跃的烛光很昏暗,木匠看不清陌生人的表情。“哦,这样啊。”木匠笑笑,喝了口酒,“那你要去哪呢?”

          “没有目标,脚说了算。”

          “你要在这里休息一阵?”

          “对,等这雨停了。”

          “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嗯,去过不少地方吧。”

            “哦,那可真的很伟大。”

            陌生人笑了笑,可是木匠看不清,他想一定是一个疲惫的微笑。他们不再说话,默默喝着酒。“嗯……”木匠首先打破了沉默,“你可以给我们讲些故事吗?你看我们每天的生活除了干活就是来这里喝酒,哈哈。”陌生人看了看他,喝了一口酒,然后放下杯子。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个故事。

                        第一天:沼泽怪物

          “在北方的一个山脉的背面有一座村庄,这里的气候得天独厚,降水丰沛,地里的庄稼长得十分好,人们生活也十分幸福。但也并非无忧无虑,他们总在担心山脚下的沼泽,雨水汇集到那里,土地变得湿滑粘腻,谁要是不小心走到那里,就不可能再出来了,这个到也无所谓,主要是传言里面有一个高如小山的怪物,它会引诱人们走进沼泽,然后把它们留在哪里,永远保存在湿滑泥泞的沼泽里面。这个忧虑一直徘徊在村民的心头,不断积攒,直到人们试图除掉这个怪物。人们拿着火把、叉子和猎枪来到这个沼泽里寻找怪物,不仅最后都是无功而返,而且每次都会有人消失在这迷雾缭绕的沼泽里,‘是怪物抓走了他们。’村里的老人担忧的说。”

            陌生人停下来,喝一口酒。隔壁桌上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人们很害怕,不敢再去招惹沼泽怪物,所有的家长也开始告诫自己的孩子,沼泽里面有一个怪物,会吃人,千万不要到沼泽附近玩耍,这个怪物身高如山,身体由沼泽里的烂泥和动物及人的尸体组成,周身散发恶臭,如果有人看到了它就再也不能回头,只能直勾勾的看着它,不受控制的走进沼泽里面,陷入沼泽,成为怪物的一部分。孩子们很害怕,但是稍长大一点,有的孩子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始和自己的朋友去探索这个可怕的沼泽,这也成了孩子们最刺激的娱乐项目。其实孩子们根本不会探索出什么,他们只是向着沼泽的方向走一段距离,就惊叫着跑回来了,他们甚至根本没有看到沼泽的影子,但是回来的时候却可以和其他的孩子添油加醋的吹嘘自己的经历,能看到其他孩子惊恐的眼神,或者把女孩子吓得捂上耳朵,本来就是极其令人满意的事情不是吗?”此时的酒馆已经不再有人唱歌吵闹,所有人都围在了陌生人的桌边,静静的听着他的讲述。

          “又一次,一帮孩子听够了传说中的故事和朋友们添油加醋的描述,他们决定自己去探索一番,他们 的队伍有七个人,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医生家的小胖子,一个牧师家的戴眼镜的孩子还有四个普通农民家的孩子。他们准备妥当,朝着沼泽的方向前进,直到村子庄稼的边界。‘嘿,咱们会不会走的太远了?’一个农民家的孩子担忧的问。‘可是咱们说好了一定要见到沼泽怪物。’,牧师家的孩子说,那个孩子听了担忧的点点头,跟着继续往前走,走了不远,他们却发现那个孩子不见了,其他几个孩子慌了神‘他被怪物带到了沼泽里!’几个农民家的孩子惊叫着不肯再往前走‘别走了,求你们了,他已经被抓走了,咱们快回去告诉他爸爸,他爸爸一定有办法。’他们哭着央求着。‘那你们回去吧,我一定要走到沼泽。’女孩坚定的说,于是那几个孩子逃也似的跑了回去,只剩下胖子和戴眼镜的孩子,他们也吓得发抖却不知为什么留了下来,于是女孩开始带头,继续朝着沼泽的方向深入。

            逐渐的,地势开始平缓,四周开始出现薄雾,越往里走,雾越浓,两个男孩子走的也越慢‘这里已经很接近沼泽了,咱们可以回去了,不小心陷下去就糟糕了。’小胖子冷静的说,但是出口的声音却颤抖而细微,充满了恐惧。牧师家的孩子也随之附和,‘是啊,咱们回去吧,如果看到了怪物就走不了了,看到这怪物的都死了。’他说着,打了个冷颤” 陌生人停了下来,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酒杯里只剩下一半的酒。烛火微微跳动,把人们的影子撕扯的四处摇摆。陌生人不慌不忙的放下酒杯,继续他的故事。

          “女孩没理会他们的劝说,接着朝前走,几个男孩对视一眼,不得不跟了上去。脚下的土地变得湿滑泥泞,雾气浓重的遮蔽了阳光,这里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仿佛一个与世隔离的异世界。前面已经不允许再前进了,因为这里的地面已经太过松软,前面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是足以杀死他们的沼泽。‘现在我们该回去了。’小胖子的脸上粘着些泥土,脸上的表情却是如释重负。女孩却是一脸的失望,她不能验证他们故事的真假了。但是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去时,沼泽的深处传来一声深沉的低吼,他们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发根根直竖。他们僵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沼泽逐渐凸起,变得像一座小山一样高耸,并且向他们缓缓移动。小胖子和眼镜男孩的呼吸变得急促,目光却死盯着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怪物逐渐接近,在浓雾中显现出人形。两个男孩如梦初醒似的尖叫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起来,女孩背对着他们,不知道他们跑向了哪里,她的身体也想逃跑,但是她却不愿意,她又兴奋,又害怕,她只想看看这个怪物的真面目,却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怪物穿过雾气,屹立在了她的面前。女孩的心脏砰砰乱跳,但是她却不由得露出笑容。面前的怪物确实像一座山一样高耸,却不是由尸体和烂泥组成,而是由一种类似树根的东西编织而成。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为什么你不跑。’怪物说话了,声音就像那一声低吼一样有力而,好像来自地心深处的。‘我走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见到你。’女孩回答,‘人们都害怕我。’怪物说。‘你真的杀人吗?’女孩问。怪物叹了口气,‘曾经我这么做过,因为人们想要除掉我,他们认为我会引诱别人陷入沼泽,但是我从来没这么做过。’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它,‘你走吧,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不希望别人来打扰我。’说着怪物转身要离开。‘你不会孤独吗?’女孩大声问,怪物一下子怔住了,‘有时会,但是如果大家都想除掉你,你还有空为孤独担心吗?’‘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怪物回过头,不可思议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你说什么?’怪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女孩又说了一遍。这回轮到怪物沉默了,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孩笑了笑,‘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吧。’怪物看着她,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它与村民近百年的恩恩怨怨。他们一直聊到太阳西沉,到了女孩该回家的时候,怪物让女孩坐在它的肩头,把她送到了浓雾的边缘。‘不要和别人说我的事情,就让后人永远以为我只是一个传说吧。’离开前怪物叮嘱道,女孩答应了它,回去以后,其他的几个孩子都在到处吹嘘自己的经历,甚至是最早离开的那个,其实他只是逃回了村子里。他们描述沼泽怪物的样子以及自己如何抵御诱惑逃了出来,并且因为他们是离沼泽最近的孩子,也成了孩子里的权威人物,新的故事很快替代了原来探险者的故事。但是每当孩子们要求女孩讲述有关沼泽怪物的事情的时候,女孩总是微笑着摇摇头,说自己不曾见过什么怪物。”

          “之后的日子里,怪物成了一个女孩非常重要的朋友,他们无话不谈,成为了彼此无法替代的一个人。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逐渐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还写了一本有关沼泽怪物的书,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故事,却没人知道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女孩也有了不少追求者,她总是和怪物分享这些事情,怪物总能给她好多问题最合理的解决办法,女孩很幸福,怪物总能把事情看得十分透彻,使她不至于被人玩弄感情,也不至于因为自己的过失而令人伤心。女孩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半,男孩通情达理,他很爱女孩,十分体贴,女孩也很爱他,很能理解他的难处,也总能给他面临的难题提出最合理的解决方案。男孩惊叹于女孩的智慧,却不知道这些智慧的一部分是来自于沼泽。女孩感到愧疚,因为她觉得这样是在剽窃别人的智慧,于是她决定带男孩见见怪物,怪物思考良久,答应了,他也想见见自己朋友的终生伴侣。于是,在约定好的一天,女孩带着爱人来到了浓雾之中,男孩笑着问‘你要带我见什么人?’‘我一个无法替代的朋友’‘这么重要吗?’男孩笑着挑起眉毛‘那我一定得见见。’女孩开始呼唤怪物,怪物就出现了。男孩眼睛睁的滚圆,嘴也大张着,当怪物来到他的面前向他问好时,他如梦初醒似的尖叫了起来,拔腿就跑,消失在浓雾里,女孩呼唤着男孩,跟着跑了出去,留下怪物独自呆在原地。过了很久,女孩独自一个人走了回来,却没有来的时候那样精神,像一朵霜打过的玫瑰一样。‘对不起。’女孩说。‘没关系……’怪物坐在沼泽里回答‘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总还是有办法的不是吗?’女孩低着头,没有马上回答,怪物回头看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声音小的像蚊子叫。‘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怪物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孩。‘对不起,他对我真的很重要。’‘可是咱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没了你我就什么都没了。’怪物激动的争辩道。‘对不起’女孩抬起头,悲伤的看着眼前的怪物‘对不起’她不停地说着,转身跑开‘对不起’。”

          陌生人一仰脖,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双手摆弄着杯子。“之后女孩再也没有来过沼泽。”他顿了顿,说:“说来也奇怪,在那里生存了数百年的沼泽怪物,却在那之后,很快的枯死在沼泽里。”他说的很低,却回荡在小小的酒馆里。人们似乎都没了呼吸,静悄悄的看着陌生人,整个酒馆里只剩下蜡烛的火光和陌生人还在活动。半晌,陌生人突然站起身“酒没了,今天也就到这里吧。”他起身来到吧台,要了一把房间的钥匙,自顾自的走上了楼上的客房。客人们却还静悄悄的呆在酒馆空桌子周围。

                                                                                                                        二

            头一天的阴云并没有散去,把好些温暖的阳光拒之门外,天就这样阴了一上午,到了午后的时候,雨下了起来。人们又一次聚集在了酒馆,但是没人唱歌,人们似乎都在等着什么。天色逐渐变得凝重,酒馆里点起了好些蜡烛。比昨天亮堂多了,不过仍就是十分昏暗。终于,人们久久等待的东西出现了,起先从楼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接着,新来的那位旅者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他来到吧台,放下一枚钱币,端起一杯淡黄色的酒,在桌子前坐下。人们都起身围拢过来,看着他。

            陌生人喝了一口酒,也没有抬头看看周围的村民,直接开了口。

                          第二天:两个画家

            “他很小就开始跟师傅学画画,他在人生中年的时候也如愿成了著名的画家。他的成绩很辉煌,他去过首都,给贵族画过不少画,连挑剔的贵族都对他称赞有加,之后他也和别的大师一样开始收徒弟。但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取得这样的成就真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复刻的,来学画的人大多资历平庸,学的很慢,他有时候会感叹‘这世界上聪明人实在是太少了!’,后来他经常会这么感叹。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孩子也要学画,这孩子看着就聪明,来见他的时候眼睛滴溜溜的转。于是他就收了这个小徒弟,这个徒弟也没让他失望,他比他的师兄们学的快多了,别人需要一周时间去反复练习,打磨的技巧,他只需要两三天便能掌握。他欣喜万分,也不再感叹什么聪明人少之类的话。看着一切都好,但他不知道,事情之后就开始失去控制了。”

          “画家的一位朋友要开一次青年画展,画家当然推荐了自己的小徒弟去参赛。小徒弟答应了,自己花时间准备了十几幅图去背展。在画展的当天,虽然其他画家的徒弟都非常优秀,但是都不及自己的小徒弟有才华,他的小徒弟得了冠军。大家都来祝贺画家,他一边笑着回复,但是心里却不由得有些忧伤。因为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参加画展的时候是颗粒无收的,不单单是颗粒无收,他的作品还遭到好多人的冷嘲热讽。‘这画的是什么呀?这是人脸吗?我奶奶都画得出来。’他清晰的记得人们嘲笑时候的嘴脸,他们不会画画,也不会欣赏,但是为什么这么骄傲呢?他甩甩头,打散这些不愉快的想法,努力朝自己春风满面的徒弟挤出一丝笑容。之后他教这位徒弟的时候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徒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依旧把每件事情干的又快又好,技艺每天都在突飞猛进。有一天,一位贵族来画家的店里取画像,正好撞见他的小徒弟在画画。‘我的天哪!’贵妇人惊叫起来,双手捂着脸。‘这是你得徒弟吗?’她看着画家,惊喜的问。‘是啊。’‘他画的太好了,这么小的孩子啊。’她说着,微笑着摸摸徒弟的头,小徒弟也抬头微笑的看着她。夫人低下身子问小徒弟‘你好,这位先生,请问我可以买下你的这幅画吗?’小徒弟挠挠头说:‘可是,夫人,这幅画我还没有完成呢。’妇人笑起来‘不要紧的,我就是喜欢这幅画。’说着她掏出钱放在小徒弟的椅子上,那是一笔不小的钱,只比画家自己每次画画的钱少一点。画家感觉自己的头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晕晕乎乎的领着贵妇来到画室取走画像,虽然贵妇也称赞了他的画作,但在他看来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就好像是碍于礼貌,对一副一般的作品随口称赞一番。他送走贵妇,在自己的画室整整坐了一天。他告诉自己不至于去担心自己的徒弟,但是他必须得承认自己害怕他的小徒弟。”

            陌生人停下,端起杯子倒了一点入口润润咽喉,环顾四周,大家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他。

            “之后不知道怎么着,画家确实更加出名了,但是确是人们口中‘某人的师傅。’画家每当听到这个称谓都气的牙痒痒,但却只能礼貌的笑笑。他很怨恨自己的小徒弟,他不希望再看到他,他教自己的小徒弟时变的更加敷衍,还在徒弟的作品中挑毛病,然后大肆贬低。徒弟不知道,每次只是画的更加认真,直到后来画家逐渐开始在画作里找不出什么凸出的毛病。他气急了,一次徒弟没有认真作画,跑出去玩,他就把徒弟直接逐出师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他又开始自己之前的生活,教学,卖画。”

          “日子就这样流逝。一次他的一个朋友从很远的地方坐马车来看望他,两人交谈甚欢,这时候,他的朋友拿出一副油画给他看。‘你看这个怎么样?’画家接过画,仔细的看着‘不错,不错,这个光影,色彩都十分到位。’他抬头看看朋友,‘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啊?’朋友大笑起来‘不认得啦?这就是那个你以前的徒弟啊。’画家惊的差点跳起来,慌忙拿起画,看到画作的注脚下确实写着他徒弟的名字。他无心再与朋友闲聊,简单聊过几句后就送走了朋友,他拿着那幅画,仔细端详,这画作完美的可怕。他又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整天,将这幅画撕的粉碎。”

          “用不多时,这位徒弟的名声便像风一样的从隔壁的小镇吹到了他的城市里,人们开始热切的讨论着这位新晋的画家,讨论他的作品如何充满想象力,如何把色彩的对比做的恰到好处。就连他的其他徒弟也开始讨论这位画家。‘老师,你怎么看那位画家啊。’画家突然狠狠的逼视着这个发问的徒弟。‘他的作品都是假的!’他大吼‘人不可能把线条画的那么流畅,油料涂抹那么均匀,他绝对是在作弊!他就是对我怀恨在心,他肯定是在哪挣了钱,找来不少大画家一起完成的作品!!’说完他把手中的画笔扔在地下,走进了画室。”

            “他徒弟的名声日渐响亮,终于,他的徒弟宣布将在城市的街头举办画展。‘我也要办画展!’他头发 蓬乱,愤怒的对着自己的管家宣布‘就在他的对面……就在他的对面。’事情就这样定了,画家准备了很多画作来背展,他拿出自己的平生功力,和自己之前画好的令自己骄傲的作品都拿出来准备参展。”

            陌生人突然停下来,摇晃着酒杯,却没有喝里面的饮料。他低着头,眼神很悲怆。他深吸口气,接着说。

            “很快到了画展的那天,他的徒弟坐着马车来到了城市里,他走下马车,却不同于画家。比起画家的不修边幅,这么多年过去,徒弟变得英俊潇洒,身着一声笔挺的黑蓝色礼服,好不帅气。‘你会失败的。’画家透过门缝,咬牙切齿的低语。他的徒弟注意到对面画展宣传海报上的名字,震惊的看着这边,好像要穿过墙壁看到他的师傅。直到他的管家提醒他什么,他才转身离去,走时不忘回头看一眼。”

            “到了上午,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不少人专程过来看画展,也有路过被吸引的,当然也有知道这是师徒二人,来看热闹的。不多时候,前来观看画展的人便将这条街道塞满了,晚来的客人马车都进不来,只能早早的下车,步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画家密切关注着两边的人数,虽然人很杂乱,但是画家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人们似乎更愿意在对面的画展停留更长的时间,人们摸着下巴,仔细端详着画面的每一处细节,徒弟在人群中穿梭,有时和观众们交流两句,似乎是在讲解自己画面的内涵,或者是在讲价钱。他低头看看自己这面,人们只是溜溜达达的看看自己的画作,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你到底请了谁来伪造这些画,这不是你能达到的水平。’他自言自语的说,‘这些愚蠢的观众,你们看不出来这些画的风格,但是我知道,这就是一个揉和各种名家的杂种。’他在画展的二楼来回踱步,不断地数着两边的人数。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多看热闹的人离开了,人数明显少了下来,这时画家在二楼可以清楚的看到,隔壁的画展墙上多了不少空地,只留下一个个孤零零的钉子。而自己的这里相比之下就要寒酸许多。他把牙咬得咯咯响,站起身,来到门外。

            ‘各位朋友们,我相信你们都是真的热爱美术,也经常看画,但是不用问,很多人并没有见过绘画的过程,我想这是一个十分重要和有趣的过程,所以,围过来吧,朋友们,我要在这里,就地取景的画一幅。’他大声吆喝着,一下子吸引了不少想看热闹的人,画展又一次热闹起来。‘不过我一个人画想必是十分无聊的,所以我想请对面的这位大师,请问您能出来和我一起画吗?就当来一场小小的友谊赛,输赢不重要,我想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观众服务的。’他突然朝着对面的画展喊。对面却迟迟没有动静,‘来吧,不要害羞,我相信无论输赢,都不会改变大家对一个画家的看法。’还是没有人出来,画家心里窃喜,他抓过一张画布,放在架子上。‘那就我先开始吧,我想把这幅街景画下来。’他继续喊着,同时用手粗略丈量了一下街道的尺寸,开始打草稿。这时,身着礼服的徒弟走了出来,‘哇哦,这不是我们的大画家吗?既然出来了,就赶快开始吧,别让我抢了先机。’徒弟的脸上五味杂陈,他看着自己昔日的师傅,缓缓摘下礼帽,脱掉外套,交给自己的管家。取过画布,开始作画。”

            “这场比赛的效果比预期要好了太多,人群把两位画家团团围住,现在不仅仅是马车进不来,不知情的人想要看到里面的事情都非常困难。画家不时看看街道,又不时看看自己的对手。徒弟一笔一笔的认真画着,也不时抬头看看街道,画家看不见他的画面,却不敢怠慢,认真的画着每一笔。人们不时赞叹两位画家精湛的技艺和点睛之笔,这场比试直到太阳开始西沉,天空变成火烧似的红色。画家放下画笔‘我画完了!’画家大声宣布,人群中传来赞叹声和掌声。然后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徒弟,他似乎并不着急,还在不时的抹一笔。过了一会儿,他端详片刻,放下了画笔。‘我也画完了。’他的声音却很低。他们两人都把画转向人群,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欢呼声和热烈的掌声。这时画家才有机会注意到他徒弟的作品。他看着这画,感觉有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他赶忙扶住身边的一个什么东西才保持了平衡,人们围拢过来近距离的仔细观赏,不消多时,徒弟那里的人便远远多出了画家这里的,其中一个人还要花高价买下这个作品,还有人在抬价。画家无地自容,他无法忍受这种羞耻,便趁人不注意溜回了自己的画展里面,从后门坐马车回到了家里,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他撕毁了自己的所有作品,泪水夺眶而出,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比我强?为什么,我为这个付出了一辈子……而他……’他走出画室,来到厨房,端起酒瓶一顿猛灌,直到呛到自己,他咳嗽着跪倒在地,泪流不止。他突然抽噎了一下,停住了哭泣,脸上还挂着泪痕,他提着酒瓶,拖着脚步来到自己二楼的卧室,打开柜子的抽屉,从一堆衣服里抽出一把手枪。他看着这把手枪,怒火中烧,他把手枪扔到裤兜里,灌一口酒,出门朝着画展的方向走回去。”

            “他来到画展时已经天黑,路灯都点亮了,管家把他的画展关门了,对面的徒弟也正在收拾离开,前门的马车正等着他们。徒弟穿戴整齐,和自己的管家一起登上马车。画家赶忙跟上去,爬在马车的后面,车一路颠颠簸簸来到了一处房子前,画家在马车停稳前就跳了下去,摔了个马趴,又赶忙爬起来,藏到路边的草丛里。徒弟没有注意到画家,他下了车,和管家一起走进了房子。他走出草丛,摇摇晃晃的来到门前,不停地灌着烈酒。‘二楼的窗户开着。’他心想,我可以顺着排水管道爬上去。他想着,同时不住的往嘴里倒酒。他的头晕晕乎乎的,他猛地一甩手,把空酒瓶砸向地面,地上是草坪,酒瓶没碎,骨碌碌的滚到一边。他抽出手枪,开始顺着管道往上爬。”

          “他爬的很辛苦,但是他仍然尽量不发出声音,终于,他的手抓住了楼上的窗框,他再次使劲,滚到了房间里面,他马上起来,用枪指着四周。房间里没人。他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这时一间画室,他的面前就有一张画布‘我……我就这儿等着你。’他呢喃着,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徒弟的声音,他头昏眼花,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急忙藏在一旁的沙发边上。徒弟开门走进了自己的画室,顺手关上门。‘别动!你……他妈的别动!呆在那!’他闪身出来,用枪指着徒弟。徒弟吓了一跳,呆在原地。‘你他妈的……不可能……你用了什么手段?啊?回答我!!’他怒吼着。‘没有什么妖术。’徒弟说着往前挪了一步‘你放屁。’画家声音低了很多,但饱含带着醉意的愤怒。‘画油画的第一步,做草图。’徒弟一边说着,捡起桌上的一根铅笔。‘把那东西放下!放下!’徒弟举起双手,却没有扔下铅笔,开始在一张画布上作画‘停下!停下!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放下!’徒弟似乎没有听见,飞也似的在上面画出一个花瓶的轮廓。‘你在干什么……’画家不再叫喊,靠在旁边的墙上看着他画画,手枪还在指着他。徒弟为花瓶填上细节和背景,随着背景和各种细节的堆叠,这只花瓶越发华丽。‘第二步,上画布。’他看看画家,画家失神的望着他,并没有阻止。徒弟把草图上的花瓶很快的临摹在画布上,同时做一些小修改。‘第三步,上色。’他拿过调色盘,混合颜料,一笔一笔的为这个花瓶上色,花瓶从原来的华贵变成一件艺术品。他上色时十分认真,有时似乎很愤怒,脚踩得地板咯咯响,不时又似乎在对自己的情人低语。他的画笔填补了最后一块空白。‘最后一步,师傅,整体调整。’他说着开始给画面做一些调整,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是他需要调整的对象,随着不断的打磨,花瓶已经只能固定在画面里了,因为如果把它拿出来,所有的花瓶都将沦为平庸的流水线制品。徒弟轻轻放下画笔,看着他的师傅。画家抽噎着,泪水又一次洗刷了面庞,他滑落在地,手枪也垂落下来。‘不是妖术,师傅,都只是你教给我的东西。’画家痛哭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同时也更加不明白。他举起枪,对准自己的脑袋,但是,他并没能扣动扳机。他瘫软的把手枪扔在地下,掩面痛哭。‘我要回家。’他说着,起身打开画室的门,穿过楼梯和客厅,走出房门。来到寒冷的夜色中,他没有叫一辆马车,他徒步走回了自己的家,来到自己的画室,看着满地七零八落的油画,他突然笑了。他在笑他自己,笑自己蠢,他划亮一根火柴,让自己的所有作品都随之消失在火光中。然后他来到外面,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十分清晰的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了。”

            陌生人头低垂着,不再说话,没人注意到他的酒杯什么时候空了。他深吸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有的人……穷极一生,都不及有的人一时的成就。”酒馆里死一般的寂静,烛火跳跃着,把黑烟默默粘在房顶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闪着一个个亮点。陌生人放下酒杯,回到了房间里。剩下的人之后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三

            这雨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上午一直阴沉着,在午后开始下起来,雨依旧不小,连续三天的大雨另村里的老人不禁非常担忧。而年轻男人们则没这么多想法,一如既往的来到酒馆,这次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来这里,有的人来了甚至都没有来杯酒,所有人都坐在酒馆,就像等着戏剧开场的观众。

          陌生人走下楼梯,径直走向吧台,拿着酒杯坐在桌子前,甚至不看大家一眼。他喝了一口,细细品味酒的醇香,放下酒杯,开始了自己的第三个故事。

                            第三天:恶有恶报

            “这条路曾经是商人经商的必经之路,商队经常朝这里走过,但是这条路正好位于荒野中心,前面的城市离这里太远,往回走更是不可能,所以就有人在这里建了几家歇脚的旅店,后来又有不少家人加入到这个行当里来,他们繁荣了,这条路也繁荣了。不过好景不长,对面的河道上修起桥之后,这里的人就寥寥无几了,这些旅店也迅速衰败下去。”

          “这天,一个作家在城里的父亲有事情叫他回家,走得急,他也没多带行李,路过这里时饥寒交迫,就决定先在这里住下。当他走进这里时才注意到这里确实是败落了,街道很宽,却不见很多人来往,走进一家旅店,厅堂很大,却只有一两桌有人,有的桌子甚至没有椅子,吧台上蒙着一层薄灰。‘有人吗?’他呼唤着,‘来啦!’一个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满面堆笑,‘您需要什么呀?’‘给我开个房间,在来几道菜。’‘好的,您先坐着,马上就好。’老板说着,取下房间钥匙交给他,转身进了后面的厨房。作家把行李放进房间里,疲惫的坐在餐桌前,不一会儿,老板端来了饭菜,作家狼吞虎咽的吃着,老板则慵懒的开始扫地。作家吃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老板,这里看着曾经很繁华。’‘啊,不错不错,’老板停下手中的扫帚,搓着双手,看起来十分兴奋。‘没错,这位朋友看的十分仔细,这里曾经确实很繁华,我带着全家人来到这里,那段日子十分安逸啊。’老板忘了说话,眼里闪着光,回顾着曾经的辉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老板眼中的光消失了,扫帚又开始缓缓动作。‘对面起了桥,没人走这里了。’老板低下头,不再言语。作家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只是低头扒拉着自己的饭菜。饭吃完,正当他准备起身结账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帮人应声而入。为首的瘦高男人使劲敲敲吧台的铃铛‘老板啊!出来吧!’老板急忙挂起笑脸‘这位大人,您来了,要不我给您准备点茶呐?男人大手一挥‘不用了,我来主要是收月租的。’只见老板的脸色咕咚一下沉下去,‘可是,可是大人,我上周刚交完呐。’‘是吗?’男人狡黠的笑笑,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身后的几个人见势来到前面,把矮小的老板夹在中间。‘好吧好吧,大人别动怒,我这就去找找。’老板看着快哭了,慌慌张张的转到吧台后面翻找。其他客人见状早就跑回里房间,大堂里只剩下作家,老板,和这堆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在这里,在这里。’老板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难看,‘您数数看。’男人一把夺过钱,也没仔细看,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老板,我们晚上有客人来,记得准备几道菜。’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老板急的直跺脚,抱着脑袋坐在桌子边上。作家不好去打扰他,放下饭钱就回到了房间。”

          “作家在房间里睡了一觉,感觉精神恢复了很多,这时天色也暗了下来。他走出房间,来到大堂里吃晚饭,却发现大堂里十分吵闹,原来是那个男人已经来了,和一桌人在饮酒作乐,酒精让他们变得极度亢奋。老板在旁边笑着迎合,看到作家下来,急忙苦着脸作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急忙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晚饭上来了,老板接着回去陪那帮人。作家突然注意到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少年,愤怒的看着那桌人。‘你是老板的孩子吗?’少年看看他,点点头。‘他们是怎么回事。’‘哼。’少年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们以前是山上的强盗,在剿匪的时候幸免于难,还带走了强盗窝里的一些财宝,看到这里偏僻,就来这里当土皇帝,欺负这里的人。’作家若有所思的看着碗里的饭,‘你们没想想办法吗?’少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我爸说我们没有实力去对付他,只能等有钱了搬到别的地方去。’‘什么?’作家苦笑,‘为什么说没有办法呢?’他看了那桌人一眼,压低声音对少年说:‘我能教你一个办法,但是得你自己去做。’少年为之一动,认真的听着。作家又朝那里看了一眼,老板正在给他们唱歌,几个人大声的嘲笑着老板的歌声,老板只是不住的赔笑。‘你会写字吗?’少年挠挠头,‘会,但是不太多。’‘没关系,不会的我可以教你,听着孩子,这里离城里有一天半的路程,你要写一份信,写出他们的所作所为,上交给城里的法官大人。’他说着取下脖子上的饰品‘连这个一起交给法官,他就不会赶你出来,我父亲是城里的大商户,他和法官交情很好,这个是他留给我的。而且我的马绳好像松了,你可以骑着它去’少年接过首饰,眼里充满感激,‘快去写吧。’作家微笑的拍拍少年的肩,少年点点头,跑上了楼。作家吃完饭,把钱放在桌子上,回了房间。”

          酒馆里,木匠抬头看看人们,人们少有的出现了微微的笑容,尤其是村口那家的铁匠,似乎听得格外带劲。

          “作家晚上睡的十分舒适,他觉得自己帮助了一整个村庄,不枉父亲对自己一贯的教导。睡梦中,他梦到法官带领着人马来到村庄,押着那个强盗,把他掠夺的财务归还各个商户,人们欢呼雀跃,激动地握着自己的手,说着些感谢的话。之后自己和法官一行人一起来到城里。他早上起来,来到院子里,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感觉神清气爽,看看不远处的几家旅馆都在开门收拾着自己的旅店,再转头看看自己的马,只剩下一根空荡荡的马绳了,他微笑着回到旅店吃早点。”

            “过了几天,少年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脸上挂着脏兮兮的扬尘,却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作家急忙迎上去‘怎么样了?’他赶忙问。‘法官大人见我了,但是他说因为涉及的人比较多,事情比较严重。所以需要我们有更多的人作证,或者证明他就是当年的残余匪徒。’说着他把首饰和一封法官的回信交给作家,信中正如少年所说,法官说要更多的人作证才能下来抓捕。作家看完,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身后老板焦急的喊叫‘这死孩子!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老板说着疾步走来,愤怒的盯着少年,少年确实微笑的看着他的父亲,老板看看孩子,又看看那匹马。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你还偷骑人家的马!真是反了你了!’少年却还是笑着看着老板。老板揪着少年的耳朵把他拖进屋里,还不忘像作家表示歉意‘对不起,大人,这孩子缺管教,希望您原谅他。’作家只是大声回复到:‘没关系,这是应该的。’老板揪着少年,却是一脸迷惑的看着作家,走进了屋里。作家栓好马,独自来到桌前坐下,翻看起自己的书本。”

          “过了一会儿,老板走下了楼梯,来到作家的桌前。作家抬头,却看到一张愤怒的脸,‘请问您这是干什么?’老板问。‘什么?’‘您不要再装糊涂了,您为什么要叫他去告官?你在干什么?你想害死我们吗?!’作家震惊极了,站起身,‘我是在帮你们,如果不去告官,你们就任他欺辱吗?’‘不可能!’老板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有失礼节,随即放低了声音,其实仍旧不低‘那也不用是我的孩子,我们自有自己的解决办法。’说着他转身要走,‘什么办法?卷铺盖走人?’作家后面逼问着。老板楞了一下,回头说:‘这件事不归你管,朋友,这件事是我们的私事。’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楼。作家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帮助却反成为老板口中的加害于他。”

          铁匠突然拍案而起,“这是什么狗屁故事!你全是在扯淡!”酒馆里的所有人都看着他,只见他扔下酒杯,悻悻的走出酒馆。大家又把目光落回到陌生人的身上,陌生人似乎并不在意有多少听众或者别人怎么看待他的故事。他等人群重新平静下来,接着讲道。

          “虽然老板和作家闹过不愉快,但是第二天的早饭还是给作家准备好了,自己在厨房忙碌着什么。作家来到桌前,少年在旁边的桌子上坐着,头低垂着。‘嘿,这不怪你,只是……’少年没有言语,还是低着头。‘我们应该继续下去,等法官来了,他们就不再这么认为了。’作家像扫地似的搅动自己的早餐,不时吃一小口。‘我们应该坚持下去,会成功的。你能坚持下去吗?’作家问。少年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能。’他小声说。‘咱们去挨家挨户的走,告诉他们这件事,给他们看法官的信,总有人愿意出面的,有一个就好,他们会带动其他人的。’作家说。少年看着很为难,没再搭话。”

          “次日,作家和少年趁着老板不注意,拿着法官的信在村庄的每家每户宣传,但是却出乎人的意料,人们一听到关于出面作证的时候都显得激动异常,愤怒的把两个人轰出自己的旅店。‘你们有毛病吧,害自己家人还不够,还要害我们,家里人的话一句都不听,外人说一句就跟着跑,什么孩子。’他们不断的游走,劝说。最终得到的,只有人们的谩骂。”

        “‘我以为会有人愿意反抗,他们会团结起来。’作家坐在地上,失落的说:‘大家都不愿意惹祸上身。’他看着天边,太阳逐渐西沉,没有染红整片天,只有周围的一圈是红色,天空是黑蓝色,云更是黑的好似煤炭。‘我得回去了,我爸会着急。’少年听着也很失落,站起身来往回走。‘我明天就得继续赶路了。’作家说。少年听到,停下脚步,‘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我不想看着爸爸为他为难。’少年有些哽咽。但是可惜作家没法回答他。”

            “作家在床上思考着整件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以前成天在家里写作,夸夸其谈,却从没感觉自己是这么渺小,不足以推动这件事情做出哪怕一点微小的改变。他思考着,逐渐睡去。”

          “半夜里,他却被一声巨响惊醒,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捆绑起来,抬到了楼下,把他结结实实的捆在椅子上。惊魂未定的作家这时才注意到这帮人是谁,这帮人就是他白天苦苦劝说的各位邻里,还有这家旅店的老板。只见老板愤怒的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地盯着他。‘你们在干什么?’作家惊恐的问。老板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我想你最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你可闹了不小的动静啊。’‘我那是在帮你们!’作家大声争辩着,‘帮我们?’老板摇着头把脸凑近,‘你不是在帮我们,你就是个把别人的性命看做尘土的人渣。’

          ‘只要你们出去作证!法官会带人来抓捕这个强盗!’

          ‘你放屁!法官会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

          ‘为什么他们不会管!他都给了我回信!!’

          老板怔了一下,甩手给了作家一巴掌‘你满嘴喷粪。’‘打死你这狗东西!’一个壮汉大吼着扑过来,照着作家劈头盖脸的打下去。最终老板把他拦下,‘够了。’他转身面对愤怒的众邻里,‘咱们得想个办法处置他,不能让他再闹下去。’‘再敢闹打断他狗腿!’壮汉余怒未熄的骂道。‘咱们应该把他送给那强盗,让他来处置他,说不定这样咱们以后日子还好过点。’人群中有人说,大家听着都点点头同意。老板沉默不语的思考着。‘诶,老兄,你们家的事情,你说该怎么办才好?’有人问老板,老板还在沉思。作家却突然笑起来,吐出一口血痰‘你们这群蠢货,不值得被拯救。’壮汉又要发作,被老板拦下,‘我觉的没必要,只需要让他长长记性就行了,去见那强盗变数太多。只需要让他牢记这件事情,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该他管,更不该拉着我们的趟这趟浑水。’‘如果你们自己打倒了他,就不必在害怕了!’可是没人再听作家的话,开始对着作家拳打脚踢的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太阳又一次东升,邻里把作家抬出来,扔到马背上,在马屁股上使劲一拍,马便开始向着城市的方向继续前进,所有的村民都目送着一马一人渐渐远去,作家被捆着手脚,看到少年也在人群中,在老板的身边,看着作家渐渐远去,眼神一言难尽。他们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再也看不到彼此……”

          不用说,陌生人的酒杯又奇妙的空了,这回大家脸上都是震惊之色。陌生人盯着酒杯,开口说:“恶有恶报是不是真的我不敢确定,但是我知道有些恶人,是靠人们的懦弱来喂养的。”陌生人说完,依旧是戏剧性的沉默一会儿,才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四

          人们都以为第四天总该放晴,但是第四天最终还是下起了大雨,人们又一次相聚在酒馆里,等着陌生人的故事。木匠惊奇的发现,昨天夺门而出的铁匠,还是来到了酒馆,躲在酒馆的一个角落里,闷闷不乐的喝着酒。陌生人又从黑暗中现身,却发现桌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杯麦芽酒,他把钱放在吧台上,直接坐了下来。

                          第四天:寻找孤独

          “从前有一个人,十分骁勇善战,带领着自己的人马南征北伐,他的计谋无人能破,他的兵马所向披靡,他很快吞并了所有的小国,建立了一番宏图伟业,从此结束了混乱的局面,人民开始了自己安逸舒适的和平生活。他也脱下盔甲,戴上王冠成为了国王。国王喜欢诗歌,也喜欢绘画,他对诗画中描绘的孤独十分着迷,他这一辈子经历过很多,但却唯独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古今文人们口中的孤独无比凄美,胜过爱情的甜蜜,胜过国破山河的痛楚。他也经常会思考这种感觉,却想不清楚什么是孤独。于是,他问身边的大臣,‘你说,什么是孤独。’大臣慌忙鞠躬‘这个……陛下,臣认为孤独莫过于身无分文的流落街头。’国王点点头,又觉得不太对,接着摇摇头。他下令写出布告,谁能告诉他什么是孤独将大有奖赏。好多人都是摇摇头走过,这怎么解释好呢?有一个伐木工接下布告,来到皇宫。‘陛下,小人认为孤独就是每天不停地干着重复的工作。’国王略加思索,兴奋的点点头。‘那你能到我去体验一下孤独吗?’国王问。左右大臣大惊‘陛下,您这样做有失身份啊。’国王狠狠瞪他们一眼,大臣们不敢再阻拦,都退了下去。”

          “第二天,国王便脱下华丽的衣服,换上一身普通布衣,和伐木工一起来到森林边上伐木。伐木确实十分单调,只是不断的挥砍,有时给木材剥皮。国王干了一段时间,却并不觉得孤独,他很快找到了发现更好木材的方法和剥皮的技巧。开始给伐木工们讲解这些技巧,所有的伐木工都钦佩于国王的聪慧。”

          “国王没有为此骄傲,反而很苦恼,他并没有找到孤独。大臣上前一步说:‘陛下,听说山林里的猎人十分的孤独。’国王听罢来了精神。带着几名随从便来到了山里寻找猎人,他怕猎人畏惧于他的身份,就打发走两名随从,独自来到猎人的小屋前。‘有人吗?’国王敲敲门。门应声打开,走出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戴着一顶兽皮帽‘你是……’‘啊,我是一位旅人,我想来体验孤独。’国王回答。‘体验孤独?’猎人挠挠头‘怎么会有人去体验这东西,不过我也应该恭喜你找对了人,没人能在我这里坚持多久。’猎人说着,把国王让进了门。猎人教回了国王如何捕获山中的动物,同时也发现国王射箭的技巧远胜于自己。有一天,他对国王说‘听着,你要是想体验真正的孤独,你就不能和我住在一起,我在那边还有一处小屋,你应该去那个地方体验。’国王听了,便起身前往山林中的另一个小屋。逐渐的,静谧的山林确实林国王感觉百般的无趣,于是他抓来山里的野兔当宠物,他又开始写一本关于狩猎的书,生活变得有趣多了。就这样,一年过去了。国王反倒对这里的静谧和大自然的美产生了依赖,他热爱这里。他失落的来到猎人的小屋前,把自己的兔子和书交给猎人,猎人惊讶的看着他,‘原来可以这样过……’猎人不住的自语。‘我想我可能是找不到孤独了。’国王说完,灰溜溜转身要回去。‘等等,这位兄弟,’猎人叫住他,‘你翻越过山对面吗?’‘没有。’‘山的对面是精灵的国度,精灵心灵手巧,还会魔法,我想他们或许会解决你的问题。’”

          “国王谢过猎人,独自一人向山的对面出发,这座山十分高,山顶上已经没有了树木,千年的积雪夹杂着狂风拍打在国王的脸上,刀割似的疼,但是国王不害怕,他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孤独。终于,他翻越山顶来到了精灵的国度,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来拜访精灵的国王。精灵很孤傲,他们看不起人类,‘孤独?’精灵王坐在王座上,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来人,把他送到水晶屋,让他体验一下孤独。’两个精灵押着国王来到水晶屋‘这是干什么的?’国王疑惑的问。‘这是用来惩罚犯人的,这屋子会吸取你所有的愉悦感,不少犯人都因此死在这里。’‘我会死在这里?’国王惊呼,精灵看见他的样子哈哈大笑‘我们精灵不会惩罚没有犯错的人,待你感觉到孤独,我们便会放你出来。’于是国王就呆在了这里,他感受不到一丝快乐。国王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接近孤独了,他应该兴奋,却全被这牢笼吸去。所以他格外冷静。国王开始思考,思考自己的一生,他的头脑无比宁静,比任何时候都宁静,他得以十分冷静客观的思考,他思考着,逐渐参透了很多事情,他明白了世界运行的规则,领悟了人生的真谛,懂得了几代哲人思考不清的问题,但是他却没有理解孤独,逐渐的,牢笼甚至不能再抑制他的思考。他终于冲破牢笼,来到精灵王的面前,所有的精灵都惊叹于国王力量。精灵王也是。”

          “他走下王座,带着国王来到精灵的皇宫。‘很抱歉欺骗了你,水晶屋其实是我们精灵用来思考的地方,它能抑制你的情绪,更是通晓一切的存在。人类很贪婪,我怕你会在里面迷失自我,所以欺骗了你,’精灵微笑的向国王表达歉意,‘所以,我亲爱的人类君主,你知道什么是孤独了吗?’,国王却轻轻摇了摇头‘感谢您的一番好意,但是水晶屋并没有告诉我什么是孤独。’精灵王目瞪口呆的看着国王‘水晶屋知晓一切!’。国王苦笑着说:‘看来它也不知道孤独为何物。’精灵突然笑起来,‘请问您在笑什么?’国王问。‘我想我们没什么能帮你的了,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够告诉你什么是孤独了。’国王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希望。‘谁?’他赶忙问。精灵王却不再言语,微笑着送国王来到宫殿外。‘到底是谁?我去哪找他?!’国王不住的追问。‘不用去寻找,他自会来找你。’精灵王挥挥手,回到了精灵的宫殿内。”

          “国王失望极了,这一趟旅途并没有解答他的问题,他只能一边继续主持朝政,一边等待着那位自会到来的神秘人。国王一天天老迈下去,国王的大儿子开始逐渐接手国王手中的权利,可是那位精灵口中的神秘人却迟迟没有到来。”

          “在一次严重的疫情中,国王不幸的染上了疾病,疾病开始迅速蚕食国王的生命,国王全身都在剧烈的疼痛。不久,国王便不能再行动,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承受着疾病的折磨。国王的亲人、朋友还有大臣,都围拢在国王的床边。国王痛苦极了,他的儿子紧紧的握住老国王的手:‘父亲大人,您再坚持一下,医生会治好你的。’国王强忍着全身的剧痛,惨淡一笑,‘没用了,治不了了。’‘不可能!’国王的儿子哭喊着,极力否认。国王硬撑着抬起手,摸摸儿子的面颊。他突然醒悟了,他明白了什么是孤独,他也知道当年精灵王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了,他确实自会到来,他就是死神啊。他微笑着,身体的剧痛没有丝毫的缓解,但是他的心里却放松了下来,因为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答案。”

          陌生人停下来,酒杯却没有空。大家都等着他接着讲下去,但是他并没有。“所以什么是孤独?”木匠小声问。陌生人微微一笑:“国王明白了,孤独就是自己即将失去所爱的一切,就是自己的痛苦别人永远无法替你承担,也无法真正理解你的感受,就是你所做的一切事情,无论是伟大的还是龌龊的,都终会失去意义,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几千年之后人们的茶余饭后调侃的对象,甚至有的时候人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以及与你有关的一切是否存在过。”木匠定在椅子上,思考着这句话。“为什么人生有这么多无奈?”木匠的眼神充满迷茫。陌生人微微一笑,像那个精灵王一样没有告诉他答案,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第五天

          第五天,阴云失约了,没有再拿雨水馈赠大地,但是人们依旧来到了小酒馆,静悄悄的等着陌生人,但是陌生人却没有出现。木匠知道陌生人可能已经离去,但是他还是自作主张的上楼来到陌生人的房间。房间的门虚掩着,木匠推门进去,房间里空空荡荡,陌生人早已离开,他却注意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他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但是我们不能逃避”。他猛地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陌生人骑马离去的背影,陌生人似乎知道木匠在看他,他回头看看窗口,挥挥手。木匠也挥挥手,把手里的字条攥的很紧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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