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平的晚上,安静平和。
一盏盏灯火,也在静悄悄的熄灭,似乎并不想打扰这份宁静。
刘善安慰完刘祷,刚从他的房间出来,还没走得几步,便见金胖迎面疾步过来。
“你怎么来了?”刘善惊道。
“谁来了?”刘祷的手刚举起,准备打蜡,听得声音,又停了下来。
“大师傅,二师傅,我有重要的事想和您二老说。”金胖左瞧右看的说道。
刘善迟疑一会儿,见他不似说玩笑,也左右瞧顾一番,见并无异样,说道:“有事进去说。”
乌灰色的门“吱吖”一声就开了,刘祷穿着白色的内衫站在门口,手臂一挥,示意他们进去。
金胖跟在刘善后面,快速的走进刘祷的房间。
烛火照在三人身上,他们的影子长长的映在窗户上。
“什么事早不说晚不说,非得挑这个时候说。”刘祷是个急性子,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又给自己倒上了一碗茶。
“是关于王三的。”金胖听着那茶水咕噜咕噜的入喉声,不禁口干舌燥,连忙吞咽口水。
“他怎么了。”刘善倒了一碗递给金胖,说道。
“谢二师傅。”金胖笑着端过碗来,将茶水一饮而尽。
“慢点,没人抢你的。”刘祷喝道。
金胖喝完,一擦嘴唇,说道:“今天王三的师傅来过了,说是找王三。”
“李芳?他找王三做甚么,他们,他们不是断了师徒关系么?难不成真是王三跟着他跑了?!”刘祷惊怒道。
“怎么回事,金胖,你把它说清楚些。”刘善道。
金胖不敢怠慢,便将方才李芳来的事和杨金瘦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善敲着桌子,沉吟道:“如此说来,老管家是找过李芳了?”
“找他做甚么?”刘祷道。
刘善望着他,道:“你别忘咯,天京苑曾享受过皇家眷顾,寿老爷要是看中这皇家恩赐呢。毕竟这出霸王别姬的戏并不难,只是难在人选而已。”
刘祷沉声道:“所以李芳就来找王三,因为他是出演霸王的不二人选?”
刘善看着灯火,微眯着眼,道:“如果真是这样,可就棘手了。”
“王三已经被他逐出师门,他怎么还有脸来找他。”刘祷气道。
刘善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丢下一点脸皮又算得了什么,想当初,你我二人丢的脸还不够多吗?”
“你…咳咳…”刘祷指着他,不禁咳嗽起来。
“这样。”刘善看着金胖道:“你去找几个师兄弟,连夜出去找王三,务必在天亮之前将他带回来。”
“是,师傅。”金胖道。
“还有,不要让杨金瘦知道。”刘善道:“现在除了自己人,谁都不要相信。”
金胖点点头,正要出去,刘祷急咳一阵后,说道:“找不到就去天京苑守着。”
“是。”金胖领命离开。
“你没事吧。”刘善上前连拍刘祷后背,道:“你呀,就是性子太急,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样。”
“我这不是不放心吗。哎,先不说这个,倘若金胖没有找回来,那该怎么办。”刘祷道。
刘善转身,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轻轻一抿,道:“给老管家花了不少钱,若是这出戏被李芳那老东西抢去了,我们演不成,他也别想演了。”
刘祷一拍桌子,喝道:“不错!”
夜色渐寒,月色渐移。
杨金瘦回到房间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今翻的几遭事,都令他忧心忡忡。
首先是李芳过来找王三,然后老管家点了一出戏,之后又是刘祷刘善要找王三,再加上金胖的询问,这一系事件联想起来,都是直指一个人,那便是大师兄王三。
王三有相好?杨金瘦是万万不会相信的,生逢这个世道,生存都难,莫说找个女人了,更何况自己一直跟着他,他要真是有相好,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可大师兄又为什么说要去找相好呢。一时间思绪纷杂,杨金瘦想要抛去杂念,好好休息,可它又顽固的扒在脑海里,不停的翻滚。
正自难受时,只听得一阵阵脚步声,声音轻而碎。杨金瘦心中诧异,故意翻滚身子,装作熟睡。
原来他们所住的是一大通铺,师兄弟们都是挨着睡。王三和杨金瘦来天颉园的时间最短,是故便被安排在靠门的地方。
杨金瘦一翻身,脚步声便没有在动。他微启眼缝,只见五个人正偷偷摸摸的往外走,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金胖。
杨金瘦心中大惊,怕被发现,连忙打起呼噜来。
金胖迟疑一会儿,走到杨金瘦床前,看着他那微睁的眼缝,忽的一伸手指,直戳他的眼珠。
快要戳到时,见杨金瘦纹丝不动,便冷笑一声,收回手指,领着剩余四人快步离去。
他们虽然行动急而轻微,却并没有吵醒其他人。
杨金瘦的心在金胖手指收回去的那一刻,骤然蹦跳了起来,口干舌燥,一股燥气直冲口舌。
他知道,若不是自己装得深,保不准金胖真下手了,到时候自己的一双招子就不保了。
杨金瘦又等了一会,确定没有其他声响后,才悄悄将眼睛睁开。
仰视着屋顶,忖道:"这么晚了,胖子弄得神神秘秘的,还差点要了我的眼睛,定是有怪事,说不定对大师兄和师傅有坏,不行,我得赶紧去瞧瞧。"打定主意,连忙悄悄起身出门,朝大街寻去。
他前脚刚离开院子,一个身宽体胖的黑影就出现在路边的孤灯下,他忽而面色深沉,眉宇紧皱,忽而唇角上扬,咧嘴冷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天颉园的二师傅,刘善。他事先虽安排好,可心中仍放心不下,便想出来再叮嘱一番,刚和金胖说上两句,就发现了杨金瘦,是故都躲藏起来。
"得亏二师傅心细,不然我们可能反被跟踪。"一个高个弟子说道。
金胖死死的握紧拳头,气道:"早知如此,方才试探之时,索性要了他的招子!"
听得此话,刘善长眉一挑,轻声呵斥道:"胖子,莫要戾气太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我们天颉园的人,凡事按规律行事就行。"
"是!"金胖点点头,又道:"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刘善微眯着眼,看着长街尽头,见杨金瘦的身影渐渐消失,说道:"你们先去把他拿了,再去找王三。"
"是,师傅。"金胖怒气冲冲的就要走,刘善将其一拉,喝道:"莫要惹出其他事,背叛师门,定有我天颉园的规律在,你不要生事。"
金胖被他呵斥得一怔,随即点头答应,领着五人快速离去。
刘善神情凝重的看着他们也消失在黑夜之中,自语道:"王三,杨金瘦,你们究竟要干甚么。"
金胖领着四人快步冲冲。他心中最是痛恨背叛兄弟之人,这杨金瘦本是其他戏院的人,若不是看他老实本分,自己绝不会和他做朋友,更何况自忖平时也待他不错,怎知今日就要吃里扒外,忘恩负义。须不知,他将杨金瘦和李芳的事告诉给两位师傅时,已然没有将他当做朋友。
他心中着实可气,脚下疾走如飞,不会儿就看到前方的两个黑影,其中一人体瘦倾长,走路沉稳,另一个人,身子较那人矮了一个头,后背微躬,似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年人。
金胖心中痛骂道:“狗娘养的,居然跑出去跟李芳通风报信,看我不废了你的招子,让你有眼无珠。”他将前方二人认作是杨金瘦和李芳,不由分说,大手一挥,领着四人冲上去。
他们疾步匆匆,塔在青岩之上,于静夜之中,格外刺耳,可前方二人却连头也不回。
金胖没想其他,冲到他们后面,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忽的,那高个子一个侧身,避开了金胖的一拳,反身一掌击出,正中金胖腹部,将他打翻在地。
金胖口吐白沫,抱腹挣扎。
后面四位师弟连忙上前,欲要出手。
“你们是谁,为何要偷袭我们。”高个子回过身来,冷峻着脸说道。
金胖脸上冷汗如黄豆般,涔涔下趟,听得此话,抬头一瞧,却是个眉粗眼尖的人,哪是什么杨金瘦,又朝另一人看去,是个老者不错,却也不是李芳。
不禁心中暗叫不好,认错人了。
金胖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拱手道:“天色太暗,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你们,实在抱歉。”
高个子脸色依旧,向那老者看去。
那老者身子虽矮,背也有些驼,却神色凛然,一看就是练家子。
老者道:“即是认错,那也无妨。只是大晚上贸然对人出手,实在不该。”
“是,是我有失分寸。”金胖道。
“嗯,我们走吧。”老者说完转身便走。高个子也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
金胖见他们渐渐远去,连忙蹲在地上大吐起来。
身后四人连忙上前安抚。
“都怪他!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认错人。”金胖吐完后,一拳捶地,怒道。
他们当然知道金胖说的“他”指的是谁了,便也不好再作声说些什么。
待得金胖站起,其中一个师弟道:“师兄,现下我们该如何?”
金胖抬头望着黑夜,道:“今晚注定不会太平了。你赶紧回去告诉师傅这里的事,让他多派些人来帮忙。”
又朝另外两人道:“这两人来历不明,你们跟上去,沿途做上记号,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谁。”
那二人听得此话,只得面面相觑。一人道:“他们都是练家子,我怕……”
“你怕什么?”金胖怒道:“远远跟着就是,又不要你们和他打。”
“是。”二人只得苦着脸,点头答应。
金胖朝最后一人道:“我们就先去天京苑守着吧,等待其他的是兄弟来。”
三拨人分头行事,于清冷的月辉下,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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