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宿舍永远都逃不过的东西是睡前夜聊。
大学开学不过两周，彼此之间还谈不上熟悉。小昭和室友们一边轻声讲话一边笑，话题却也只是围绕着学校里的食堂和校门口刚开的猫咖——绝对的安全区。
但或许是气氛一时恰好，她踌躇着开口问：“你们眼里的性是什么样子的？”
空气在瞬间凝固。
半晌，对面床的女孩嗫嚅着要说些什么，却被其他人抢了先，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吧。我们要自爱一点。”
话题一会儿又转向别处。
小昭没再参与进去。谈论性与是否自爱有什么关系？她在心里问。恍惚间思绪一下子回溯，穿过各色面孔，最后定格于一张少女的脸庞。
15岁那年，小昭最羡慕的姑娘叫程锦荷。
两人不在一个班，甚至不是同一个楼层，但她总能看见这个女孩。不像其他同龄人那样剪个妹妹头或扎马尾辫，程锦荷总是披散着一头黑亮的长头，身子瘦而高挑，校服里套一件紧身T，趴在栏杆边看着操场上奔跑的人群。
阳光穿过教学楼边种植的高大树木，像是经过柔化效果一般洒在她身上，随着身体的轻微摆动，少女初长成的曲线隐隐绰绰地露出。
小昭很喜欢她，她觉得言情书里风情万种的女主角在中学时代应该也不过如此。但其他女孩子不喜欢，她们说程锦荷趴在栏杆上是“骚”，她看着操场空茫的目光其实名字叫作“勾引”，那双带着媚意的好看的眼睛，是“只有狐狸精才有的”。
而男孩子们也不怀好意。他们聚在一起讨论她，目光心照不宣地停留在她的胸口，自以为是地宣称“她肯定做过了。”
后来某一天，趴在栏杆上的那个女孩不见了。没有人知道程锦荷为什么离开，也或许所有人都知道，但她们还是对小昭说：“听说她怀孕了。”
“听说她去打胎了。”
“听说她染上那种病了。”
听说，听说……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是小昭平生第一次对性产生犹疑与困惑。那些以不耻的语气谈论程锦荷的男孩女孩和平日笑着和她打招呼，一起分零食吃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她想，也许再长大一点，我们就会明白的吧。
可是长大对此好像没有用处。
高中三年，小昭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她可以写出令老师惊叹的文章，解出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可她还是没有弄懂曾经的困惑。身边的同学换了一茬，可是谈论起那些穿短裙、拥有漂亮曲线的女孩，用词还是如出一辙。
“她穿的那条裙子也太短了，好浪荡啊”“真骚”……她的世界还是被这样的言语充斥着，羞耻感如影随形。她们说那些女孩子形状优美的臀部是恶心，胸长得大是恶心，可是明明她们自己，也在偷偷地关注着逐渐变化得更有韵味的身体。
英语课上有篇范文，谈论这个越来越开放的时代。小昭听到一半就撑起脑袋，不想再听下去。什么是开放的时代？起码不应该是这个仍旧视性如洪水猛兽的时代吧。
但真正的开放的时代，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十二点一到，宿舍里的灯准时熄灭，大家默契地结束话题，各自钻进被窝。唯有小昭在黑暗中盯着模糊的天花板，清朗的月亮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榻上，冻得她闭不上眼。
也许很快就会到来。
图片：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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