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老头子对她们姐妹俩很好,尤其是用钱方面。那时候还是九十年代,她和妹妹出去读书,找老头子要一天的伙食费。老头子掏口袋,掏出一张五块的,就又掏,掏出一张十块的,就又掏,掏出一张五十的,就又掏,终于掏出了一张一百的,然后把前面的钱放回口袋,给姐妹俩一张一百的。
所以,回忆到这里暂时还是愉快的。
她说,妈妈就不这样。妈妈每天只给十块。
妈妈曾是上海富家小姐,六十年代大学生。妈妈为何嫁到百里以外的小乡村?她没说。
早些时候,她说,她和妹妹一起睡在客厅边上一帘厚布隔开的边厅,早上要早起去上学,就把客厅的灯打开,妈妈房间的一角被照亮,妈妈就吼,“侬要死啦,这么早就开灯,还要不要人睡觉了?!”她和妹妹便关了灯,大冬天的遛到外面的卫生间穿衣服。
她这个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说。老头子也是,但老头子外面工程多,可以理解。她整日介打麻将、推牌九,家里伙食都是隔壁家庭饭店承包了,偶尔还要请阿姨来做清洁。时髦倒是时髦的很。
89年夏天读中学的时候,她穿了件时新的迷彩服去上学,班主任拦着不让进,说穿得敏感太不像样子。五分钟回家叫妈妈,妈妈身着睡衣脚踦拖鞋两眼惺忪地来到班主任面前,“我女子的衣服不是偷不是抢的吧?学校没有发过校服吧?她一个小孩子,穿个迷彩服也不用草木皆兵吧?所以,为什么不让进?要么你发校服,大家都一样,你又不发,你卖我们也买得起的,现在她没有违反任何规定,是不啦?”
她说,她从不管我的私生活。她中学毕业后就混迹江湖,什么都做,又什么都不做,直到现在。锦衣玉食过,也吃过些苦头,离家一阵子,现在又与妈妈生活。
妈妈现在变得可爱起来了。
还是那么时髦,快七十的人了,有一次看电视,说,那个爆炸头好看,就自己去烫了一个,还漂染了灿黄色。整日介如往常一样打牌,穿得花枝招展。
有一次,她说,她买了去烟味儿的熏香准备点在房间里,下了班回家发现妈妈已经拆开了,妈妈问,这是做什么用的,蛮香的,给我一根。妈妈拿了去点上,走到哪里点到哪里。她说,有一次回家发现卫生间里还焚着香,她嘲笑妈妈,我拿来房间里抽烟用的,你真是舍得啊!妈妈笑笑,拉屎的时候臭的嘛。
有一次,她隔壁做头发,三千块充了张卡,放在桌子上被妈妈瞧见了,妈妈就说,你又不去发廊洗头,要这个干嘛,给我吧。
有一次,她说,她和妹妹买了同款韩版嘻哈T恤,妈妈看到了,说,这个颜色好看,给我也来一件,我当睡衣穿。
有一次,她说,妹妹戴了件银镯子,妈妈看到了,说,买什么不好买银的!褪下来不要戴了,要戴戴金的去,又不是买不起!
她正说得兴起,来了个客人要退房,我趁机告辞了。
关于妈妈,她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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