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很盛,照在男人们丑陋黝黑的脸上,他们开粗俗下流的玩笑,露出一口黄牙,发出阵阵粗鲁的笑声。桑德拉躺在冰凉狭窄的床上,肚子圆鼓鼓的,身下的毛毯黑的发亮,又臭又硬。桑德拉感到呼吸困难,断断续续地咳嗽,浑身冷汗不止。她的心里惊惶不安,她害怕生病,因为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近来洪都拉斯却一直怪病盛行。她怕腹中的小生命无辜受到牵连,更怕染病的自己被丈夫抛弃送到人集卖掉。(人集:洪都拉斯的恶习,男人们每三个月可以举办人集交换、买卖妻子)
男人帕克走了进来,他的外号是“棍子”,因为他浑身精瘦,个子挺高,皮肤又黑又糙,脸上皱纹倒是很多,活像根黑色的粗糙长棍。他在外工作很不如意,回到家里怒目圆睁,恨不得把痛苦加倍累积在妻子身上来换取短暂奴役他人的快感,以此抵消工作场上唯唯诺诺的屈辱和沮丧。他粗鲁地推开躺在床上连翻身都艰难的桑德拉,一巴掌狠狠抽在她的肩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懒妇!起来做饭了!已经中午了,你要让我饿着肚子吗?我养着你可不是让你来给我浪费粮食的,贱杂种。”
桑德拉痛呼出声,但为了避免激怒男人,还是强忍着疼痛和身体的不适坐起来,嘴唇发白,低头隐忍地小声道歉。男人不满地咒骂几句,占据了整个本就不大的床,直接将桑德拉挤了下去。
桑德拉的心里悲伤无助,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有终结的时候。整个圣佩德罗苏拉都是乌烟瘴气的模样,这里黑帮横行,街道肮脏,疾病肆虐,人们生活贫困。电视机里那种美好幸福的生活真实存在吗?她清楚地明白帕克对她早已厌倦,或许下个星期她就将会出现在人集上被明码标价,在不同的男人身边辗转过着同样悲苦无望的日子。
她悲伤地抚摸着腹中即将出世的婴儿,心中苦涩又欢喜。在失神间,手中的餐具不慎摔落,清脆的一声伴着帕克烦闷地吼叫,他愤怒地大步走过来用最污秽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诅咒着桑德拉,不时用脚踢踹着她,用手撕扯她的头发……桑德拉躲在房间的一角,泪流满面,她好想离开这座人间炼狱,她实在不忍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后继续过着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
尽管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桑德拉处处隐忍,甚至是带了讨好的意味,可还是逃不过命运的爪牙。她被帕克带到了人集。来来往往的男人们露出的都是不怀好意猥琐的笑容,他们像在菜市场买菜一般随意讨论、挑选着这里的女人们。女人们有些神情恐惧泪流满面,有些却已经麻木了,一动不动,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更有甚者谄媚的和男人们调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瞳孔里却是空空如也。
桑德拉紧张地攥着手里的布包——那里面有一些证件和少数几张钞票还有几块硬邦邦的饼干。一个面容丑陋的男人走近了她,细细打量后,挑着黑厚的嘴唇发出猥琐的啧啧声,嘴角沾着唾液和食物碎屑,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心的酸臭味。桑德拉忍住呕吐的欲望,浑身颤抖不已。不!我不能和他走,我的孩子不能再继续这样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需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啊!!桑德拉内心在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她的每个神经都在为此激动地跳动着。
那个面容可憎的男人走到一边和帕克交谈起来,价格没谈拢,他们发生了剧烈的争执。好机会!桑德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她害怕又兴奋,颤抖着伸出手悄悄打开束缚她的牢笼,撑着笨拙臃肿的身子想要离开。就在这时,帕克注意到了她的行动,他跳起来就开始追赶桑德拉,他青筋暴起一边大声叫骂。人集里人头攒动,桑德拉和帕克被人海阻隔,尽管只相距不足十米,帕克却难以抓住她。桑德拉的心狂跳不止,腹部由于过分紧张地心情和剧烈的运动有些绞痛,桑德拉的脚步不得不慢下来。穿过车流人流,帕克快赶上她了!危急之中,桑德拉连忙拐进一条小巷跑上一栋破旧的居民楼,一个年轻的妇女正从楼道上下来,桑德拉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她几乎瞬间哭泣了:“求求你,好心人,我求求你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吧…”腹部猛的收缩,传来一阵钻心的绞痛,桑德拉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万幸,当桑德拉醒来之时,身边并没有凶残的帕克,更没有那个丑陋猥琐的男人,只有那个看起来温柔善良的年轻妇女在房间一旁煮饭。桑德拉发出虚弱的呓语,嘴唇一如既往地惨白着,妇女走过来喂她喝了些温水,一脸的担忧。歇息了一会儿,桑德拉嘴唇逐渐有了血色,她告诉了妇女她的一切遭遇,并表示希望能够获得妇女暂时的庇护。妇女叹息一声抱住桑德拉:“天哪,可怜的人儿,我很抱歉听到这些,可在这乱世中,哪里又是我们的归宿…”她的眼中有泪花闪烁…
在和她的交谈中桑德拉了解到,她的名字叫做温妮,温妮有一个待她极好的丈夫强尼,可惜的是强尼在几个月前去世了,原因是黑帮斗争,强尼不幸遇害,成了罪恶的牺牲品。温妮和桑德拉都早已泪水涟涟,两个女人的手紧握在一起,那是她们共同的信念。她们共同憎恶着这个可怖的地方,她们都渴望着离开。
温妮告诉桑德拉,美国是一个极好的地方,那里人们安居乐业,秩序井然,安全,食物,钱财,权利,自由…应有尽有,那里的孩子们可以健康成长,女人们也不会沦为交换买卖的货物……桑德拉心中顿时对美国产生了极大的向往之情。她甚至开始幻想着在美国生活的日子:阳光绿叶,窗明几净,孩子们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强烈的欲望几乎喷薄而出。她抓住温妮的手,声线颤抖:
“温妮,我想离开这里去美国生活,我的人生已然如此,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继续受这样的苦难了。”
“我明白你的心,我也想离开这伤心之地,事实上所有人都想离开洪都拉斯。可是,我们没有车没有钱,政府也不会支持我们的。”温妮眼神中尽是无奈。
“温妮,人生苦短。”桑德拉温柔地抚摸着圆鼓鼓的小腹,“如果我不试一试,我会后悔一辈子,也许我的孩子也会恨我的。”
温妮默然。
最后,温妮还是决定和桑德拉一同去美国,一是自己想要离开的意愿在桑德拉的调动下愈发强烈,二是她实在不放心有了孩子的桑德拉独自出行。不过,她们得先“卸货”。桑德拉在温妮家里待产,腹中的宝贝踢她的频率越来越高,即将做母亲的紧张和快乐让桑德拉红光满面。在这一个月里,温妮对桑德拉无微不至的照顾,在这孤独黑暗的世间,两个女人结下了深深的友谊。
一个月后,桑德拉生产了。她们加入了一个新成员——贝西,一个可爱的女婴。桑德拉看着皮肤比花瓣娇嫩,头发微微卷起的小姑娘,心几乎要融化了。“我绝不能让她在这片可怕的土地上成长!”爱抚着女儿柔软的头发,桑德拉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心。
桑德拉很不安,因为她在阁楼的小窗上好几次都看到了帕克的身影。虽然贝西还很小,一点也不适合长途跋涉,但帕克的威胁让她非常紧张,她决定加快步伐,尽快离开圣佩德罗苏拉。
贝西一个月大了,桑德拉的身体也有了好转,只是偶尔还会咳嗽,许是怀贝西体弱时染了风寒,不过从她红润的脸庞上看,已并无大碍。
女人们开始准备离开的行李。值得高兴的是,强尼留下了一辆车,虽然破旧,但却能给她们省去不少麻烦。她们规划好了路线,打包了一些破旧衣服,拿了必要的证件,准备好了干粮和所有钱财,就驾驶着车出发了。
在快要抵达萨尔瓦多的时候,她们遇到了一大批浩浩荡荡的跋涉者。和一位老者交谈后,她们得知,他们也是逃难去美国的可怜人,大多来自洪都拉斯,也有一些逃避战争和饥荒的别国的苦命人…他们在旅途中相遇,互相扶持,互相支持着前行。桑德拉和温妮决定和他们一起去美国。
车子缓慢行进着,贝西在车里又哭又闹,桑德拉因为营养不良无法母乳喂养贝西,饿肚子的贝西哇哇哭着,小手在空中乱抓乱舞。桑德拉心疼极了,路过小镇的一个便利店,她决定停下来买奶粉和生活必备用品。温妮在车上守着婴儿和东西,桑德拉独自下车走进便利店。
便利店不大,只有一个收营员坐在柜台边悠闲地看着电视,用品却很齐全。她在货架的过道中挑选商品。突然,传来几个男人粗鲁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令人胆寒的枪响。桑德拉大惊失色连忙趴下躲在货架下面。她透过玻璃窗向外看,还好歹徒们并没有对街道上的车辆进行打劫,贝西和温妮相安无事。
桑德拉紧张地注视着歹徒的行动。歹徒一共有三个人,带着一把枪和几把刀。一个人在逼迫瑟瑟发抖的收营员交出钱财,其他二人则抓住了一个漂亮的女孩企图对她施暴。桑德拉内心恐惧又焦灼,她抓住几个酒瓶狠狠丢向歹徒。酒瓶砸到了带枪的歹徒头上,他立刻吃痛的叫号起来,大骂了一句脏话,那女孩趁机逃脱。桑德拉也狂奔出去,几声枪响,她却不敢回头,耳边还有男人愤怒的咒骂。还好汽车离商店并不远,桑德拉拉上女孩跳上了车。温妮立即踩下油门,车子飞驰出去。一口气跑出好五六里路温妮才停下来,她的手死死扣着方向盘,关节都泛起了青白色。女孩和桑德拉都惊魂未定,瞳孔极速地收缩,贝西放声大哭。
她们把女孩送回了家里,女孩的家人非常感谢,送了她们一些食物,还特地为贝西买了一些奶粉。
桑德拉和温妮继续她们的旅程。可惜的是,她们耽搁太久,和大部队的距离越来越远,而她们所剩的汽油并不多了…
空气中满是烟尘,她们在荒野上行驶,抵达了危地马拉的边境。她们很多天没有洗漱了,为了节约钱,她们舍不得住旅店,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头发油腻不堪。只有贝西还干干净净的,像一个纯洁的天使——这得益于桑德拉每天都会细心的用细布沾水擦拭她娇嫩的肌肤。
桑德拉在圣佩德罗苏拉那种身体不适的感觉又出现了,她盗汗严重,被烟尘呛的咳嗽不止,身体微微发热。她心里愈发焦急。她们身上的钱大都用来买了汽油,还有很大一部分用来买通边境的警察,她们的资源已经所剩无几了。
进入墨西哥,她们破败的汽车已经完全报废了。当地善良的居民给她们送来了食物和衣服,他们很同情桑德拉她们的遭遇,女人们哄着贝西,男人们自告奋勇请求送她们到美国边境,甚至主动收拾客房邀请她们暂住。她们在这里度过了这些日子里最安稳的几天,桑德拉感动的眼泪止不住的掉,脸颊通红,她和温妮紧紧拥抱在一起,告诉自己离开的决定一定是此生最正确的选择。桑德拉几乎觉得自己已经身处天堂了。温妮却突然惊呼一声:
“天哪,桑德拉,你的体温好高啊,你怎么了?”
桑德拉幸福的有些眩晕,她迷迷糊糊的说不出话,试图开口,却猛烈地咳嗽起来,一股腥味直冲大脑。她失去了意识。
医生告诉温妮,桑德拉早在好几个月前就感染了结核病,经过旅途的奔波,身体的折磨以及精神上持续的紧张状态,病情拖到现在已经非常严重了,她开始咳血、发高烧。温妮抱着安详熟睡的贝西心中一片冰凉,她看着桑德拉红肿的脸,泪水涟涟。我们真的可以如愿得到神的眷顾吗?我们真的能够找到自己的归宿吗?还是说,只有死亡才是逃离这可怕世界的最好解脱?
桑德拉醒了,她知道自己恐怕时日不多,情绪激动地乞求温妮立即出发,她害怕意外,害怕自己突然死亡,如果逃不掉命运,她只希望在死前能够看见女儿踏上那片沃土,如果无法拯救自己可悲的人生,至少……至少让贝西获得新生……温妮看着桑德拉满是泪痕的脸,心中酸涩却也无能为力。
好心的居民给她们买了抵达墨西哥边境的车票。终于……还差最后一点……
她们站在大河边,桥的这头是墨西哥,桥的那头是向往已久的乐土美国。从洪都拉斯来的逃难者大部队也在此处僵持许久了,毋庸置疑,美国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防暴警察们在桥中死死拦守,一手持枪,一手拿着特制的辣椒水。有难民企图发动暴动冲破他们的防线,警察们就朝天空鸣枪,向他们喷洒辣椒水,他们用扩音器明确要求他们撤离回到洪都拉斯。可是没有人甘心回到那片动荡混乱的土地,难民们挤在桥下,场面混乱不堪。
黑漆漆的夜里,不知是谁率先跳进了河里,企图游到对岸。大家纷纷效仿,一些不熟水性的人烦躁的在河边走来走去。桑德拉还发着烧,脸上是病态的红晕,她找来一个小皮筏,将裹在棉毯里的贝西放进里面。今天的贝西十分乖巧,她蜷缩在棉毯里,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吮吸着指头,微笑着看着妈妈。桑德拉和温妮下了水,两人一边游泳一边推着皮筏。河实在是太宽了,两个女人几乎精疲力竭,可她们不愿意放弃。
对于她们来说,要么死亡,要么重生。
河水把她们的皮肤泡的打皱,夜里气温下降,湿衣服紧紧吸附在她们身上,她们冻的瑟瑟发抖。离河岸越来越近了,桑德拉小腿肌肉紧绷,无力的趴在皮筏上,她看着不远处的河岸,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腿在发抖,她害怕自己会抽筋打翻皮筏伤害到贝西。她努力仰起身,看着棉毯里的贝西,眼里浸满温柔与爱惜,贝西看着妈妈,也露出了可爱如天使般的笑容。她把脖颈上那做工粗糙的项链取下来,挂在贝西的小脑袋上,然后轻轻放开了皮筏。
值得吗?为了逃离拼上性命?值得吗?这就是桑德拉想要的未来吗?可是,逃离不值得,未来不值得,贝西值得。桑德拉沉睡了……
温妮努力将皮筏拖上了岸,她兴奋又疲惫,回头却找不到桑德拉的身影。看到贝西脖子上的项链,瞬间明白了一切,温妮心中悲怆,她呆呆坐在河岸边,仿佛抽光了所有力气。贝西哇地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寂静的夜。
不远处传来人声,一束光猛然打在了她的身上……
PS:这篇文章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背景是洪都拉斯移民美国,内容纯属虚构。和国家政治没有关系,不论国事,只谈文章,本人对洪都拉斯这个国家并不是很了解,如果有不正确的地方欢迎指正。另外,谢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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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