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一片太阳花

     刘 水 萍

四月的暖风吹绿了草木，绿意蔓延成一幅绸缎；吹艳了春花，花色渲染出一片斑斓，而我的眼前总是或近或远摇曳着一簇太阳花，那是母亲种在晾台装点我家的一道风景！

那时候，很能干的母亲留给我的印象是永远忙碌的身影: 忙着去公用水管洗涮，忙着在白炽灯下制衣，更要忙着到车间班组开会上班。虽然父母都有工作，但是父母两个人都在矿上的辅助单位，工资加起来也抵不过许多人家一个人下井上班挣得多。家里有四个孩子上学吃饭，农村有爷爷奶奶需寄钱看病抓药，外公外婆几个子女中只有母亲这一个女儿在外挣钱，时不时也要接济贴补一下，因此我家的日子过得总是紧巴巴的。平时每花一分钱，母亲都是算了又算，看了又看，才决定买与不买，为此，我觉得母亲真是抠门。然而逢年过节时，抠门的母亲却会异常大方，元宵节买青红丝自制馅料，用糯米粉包汤圆；端午节酿醪糟酒，蒸煮清香的粽子；中秋节，每人两块美味的月饼，还有一枚热乎乎的煮鸡蛋……而这些还不够，作为孩子，我们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了。

春节前前后后一个多月的时光里，我们都是有“牙祭”可打的: 腊八那天母亲会用肉丁、黄花菜、木耳、胡萝卜、油豆腐烹饪出香喷喷的汤臊子，然后擀出细薄筋光的面条，在水滚开的大锅里把擀好的细面一汆就立即捞出，浇上油汪汪的汤臊子，挑出碗沿儿的细面上挂着红红的辣油，吸进口中，那个香啊，啧啧，一辈子都忘不了！

闪过腊八很快就到小年，母亲提前就置办好灶糖，再买些花生，葡萄干，柿饼之类的存放起来。腊月二十三这天，母亲先将灶糖之类的吃货献供给灶王爷，以求他老人家到天界在玉帝面前少言人间百姓过错，来年可以保得家人安泰祥和生活。祭灶之后，我们全家就围在一起吃灶糖，母亲还会一人分一个苹果，几块柿饼，一把葡萄干。那一刻我就觉得吃到了天下最丰富最美味的东西了！

最隆重的记忆还是要定格在除夕夜。春节里一应需要准备的吃货都在祭过灶王爷之后的几天里煎炸烹煮停当，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人什么都不用干，围在一起玩扑克守岁，一直到子夜。这期间母亲就把几个孩子叫到跟前，从大衣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袱又一个小包袱，整整齐齐摆放床上，这个是老大的，那个是老小的……最后还有父亲和她自己的，全是从头到脚的新衣新裤新鞋袜。母亲叮咛每个人把小包袱放在自己的床头，大年初一起床就都穿上。预示着新的一年是全新开始！

过年的花费无疑是不小的一笔账算。过完元宵节，母亲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精打细算: 母亲帮父亲去河边开一片荒地，只等第一场春雨落过，就撒下一些菜籽，点上几窝豆角；搭好栽西红柿的支架，挖出育水葱的土埂……除了上班做饭浆洗，母亲总在这一小爿菜地里忙活着，到了五六月，每天可以去择取一日三餐需要的菜品。母亲辛勤的汗水浇出了全家人的丰饶！

能干的母亲也像所有爱生活的女性一样爱美。爱美的母亲种菜的同时也种了许多凤仙花，我们几个孩子奇怪母亲为什么单种了凤仙花，母亲笑着回答: 花开了你们就知道了。花开了，白的，粉的，红的，明艳了整个菜园子，引得蝴蝶，蜜蜂流连起舞。看着翩翩的蝴蝶，忙碌的蜜蜂，母亲笑着说:“等着吃很多的西红柿和黄瓜吧！”母亲说完便会弯腰摘下各色花瓣拿回家来，加上明矾捣碎，便给几个女儿每晚包红指甲，连续包上三次之后，我们姐妹几个的手脚指甲都已成血红色，母亲就用指甲剪将每个孩子的每个指甲修得漂漂亮亮的。母亲看着她的“杰作”说: “ 这下子知道我为什么种凤仙花了吧。这种花也叫指甲草，它不只是花色漂亮鲜艳，其实它还是一味草药，包红指甲可以治灰指甲和甲沟炎，用它的茎叶泡酒可治风湿关节痛，花瓣花籽是妇科良药呢！”

过了几天母亲又从地里移栽了几盆花摆在屋子窗户下，十余天，这几盆花就尺把来高，有花序长在顶端，一看与凤仙花不一样。给这几盆花浇着水，母亲解决了我们的疑惑:“这些不是指甲草，叫太阳花，先播种到地里然后分株栽，苗株小的时候你们看不出区别，还以为是指甲草。太阳花和指甲草一样有用也是一种草药，但我更偏爱太阳花。它的花语是: 永远快乐，互敬互爱，有毅力，不畏艰难。你们看，多像是说我们这一家子人呢！”

天气最热的时候，太阳花张扬怒放，那明亮的红，诱人热烈，将我们家陈旧的晾台照耀得生动无比。母亲依然家里家外忙碌，脸庞被六月的骄阳晒得通红，我走在楼下远远望去，觉得母亲此刻与太阳花融为一体。哦，母亲就是一株太阳花呢，在困难的生活中，她永葆快乐，与父亲一道孝亲养嗣，无形中影响着我们几个孩子，追求充盈丰富的人生！

几十年过去，母亲现在已是耄耋老人，依然快人快语，喜欢与左邻右舍聊天说笑，但从矿上住到城市的母亲已经不能去种自己喜爱的太阳花了，闲暇时，她就让子女陪着去欣赏更多的奇花嘉树来满足自己对美的追求。

又到种栽太阳花的春浓时节，也接近一年一度的母亲节，我在心里默默许下对母亲的美好祝福，同时感谢母亲，感谢她老人家种下一片太阳花，一直在前在后在左在右牵系着我们。

有母亲种的太阳花牵系，我们也会种下一片太阳花的！

母亲节，谨以此文祝福天下所有可爱可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