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曾在《晁错论》中评到:
“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自古成就大事的人,不仅仅有超群脱俗的才华,更有坚忍不拔的意志。
或许苏轼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年轻时评议古人的一句话,竟也成为自己一生的写照。
而后人,更愿意将他所表现出的“坚忍不拔之志”,称为“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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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风雨任平生
宋神宗元丰二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遭御史弹劾,被捕入狱,惨遭折磨。后经多方营救,终被释放,但却又被贬黄州,过起“半犯人”式的生活。
人生起落,宦海沉浮,抱负未竟,壮志难酬,郁郁不得志的苏东坡,开始逐渐进入宠辱不惊、豪迈豁达的境界。
三年后的一个春日,与朋友外出游览。回来时却突降大雨。
同行中无人带伞,都淋了个落汤鸡。
朋友们都觉得狼狈不堪,困顿窘迫,只有自己毫不在意。
“余行皆狼狈,余独不觉。”
“皆”、“独”二字一出,高下立判,境界突显。
让众人都郁闷不爽的事,唯独不能扰己分毫。若无超群之胸怀,何以为之?
更骚的是,他还特为此写了一首词,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风雨任平生。”
众人正因无伞可遮,无处可躲而焦急苦恼。却突然地冒出一个乐天派,若无其事地说,狂风骤雨都不必在意,我们自有节奏,照样吟诗作对,照样缓步徐行。虽然我只有一双草鞋,一根竹杖,但走得轻便从容,顶风冒雨,好不畅快,胜过骑着快马疾驰。
为何能如此淡定?
“一蓑烟雨任平生”,此时在苏子面前肆虐的,早已不仅仅是这“小风小雨”,更有人生中的种种狂暴风雨。仕途上的失意,理想上的挫败,皆报之一句“谁怕”。风风雨雨自来,我自我行我素。
搏击风雨、笑傲人生之豪迈若此,现在这点风雨,又怎可能令我们的“苏乐天”惊慌失措呢?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风雨过后,晴空又现,太阳温煦地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现在再想想刚刚的风雨,是否还觉得可怕?
呵呵!风雨阴晴,实属寻常。
自然如此,人生亦如此。
一蓑风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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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在“乌台诗案”中,受到牵连的多达二十多人,而其中受到责罚最重,被贬最远的,便是苏轼好友王巩。为此,苏轼心中十分愧疚,曾言:“兹行我累君,乃反得安宅。”
王巩被贬滨州,家中的几个歌女,尽皆散去,只留下了一名名为“柔奴”的女子。滨州路远地僻,此去艰苦凶险,前途未卜,但忠诚的柔奴毅然决然地追随王巩,同去滨州。
在滨州三年,两人相伴相随,王巩吟诗作画,仿古问道,柔奴则以歌声相伴,相依慰藉。
后王巩奉旨北归,便宴请苏轼。宴上,柔奴怀抱琵琶,轻启朱唇,歌声婉转,尽显曼妙多姿之态。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如此一个女子,不仅长得天生丽质,风采婀娜,清脆悦耳的歌声,更是如同风起雪霏,任你何种炎暑之地,都将变成清凉之地。
政坛失意人的落寞苦闷之心,在此歌声中,更是变得坦然、豁达。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从如此偏远枯寂的地方度过了三年,面容却反而显得愈加年轻。微笑中自带着历经艰难却甘之如饴、泰然自若的骄傲。
苏轼动容了,王巩啊王巩,怪不得你“瘴烟窟里五年,面如红玉”,原来有这样一个奇女子待在你身边。
于是最后苏轼有意问了柔奴一句:
“试问岭南应不好?”
得到的回答却又震撼了苏轼。
“此处心安,便是吾乡。”
不一定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只要能让我的心得以安定,那便是我的家!
一个女子有着如此豁达胸襟与远见卓识,着实让苏轼大吃一惊,但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这位仕途坎坷的失意人内心的真实写照。
长期被贬,何以解忧?怨天尤人终究无济于事。仔细想想,这里远离纷繁复杂的政治斗争,在此平淡生活,纵情山水反而能让自己的心灵得归平静,让自己的灵魂得以舒张。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虽然仕途不畅,被贬于此,但能每天吃上几百颗荔枝,这种畅快在哪还能有,就留在这当岭南人好了。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虽然不断受挫,现在还流落到这样一个边远的荒岛上,九死一生,但是我也不怨愤,毕竟这种奇遇是我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啊。
还有,“人间胜绝略已遍,匡庐南岭并西湖”, “我本无家更安住,故乡无此好山湖”……
上面这些,哪一句不在说着“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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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苏轼。
再狂的风,再大的雨,过后不过尔尔,狂啸一句“一蓑风雨任平生”。
沦落之地,再苦再难再险,都能保持心灵安定,笑吟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林语堂曾评苏东坡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但正是这种“不可救药”,拯救了一个震古烁今的文学大家,塑造了一个旷古绝今的有趣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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