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去看六叔。
他的残障儿子月前去世,时岁四十有二。
前段时间还有文友问我六叔的近况,因我在文章中写过他,大家都有印象。
去看他是感情的驱使,不看他总感觉灵魂里缺少了什么?
前一次看他是春节时,那天进门他与他的残障儿子各睡一床,六姨服侍着他们。六叔脑梗老年痴呆,腿脚不便,他儿子尿毒症晚期,尿液潴留,浑身发肿。
六姨说六叔整天昏睡,懒于理人,儿子整天呼喊,她实在不知怎样经管他们?
那天在炕头我唤醒了六叔,他抬头看见我想要起来,见他艰难的样子,我便按他躺下,点着一根烟递于他。六叔默默地吸烟,我一边听着六姨叙说,一边想起当年我与六叔奔走在乡间当乐人的事,那时候他拉二胡,唱秦腔,且自拉自唱,成为一绝。
有一年,热恋中的朋友与我在我的老家游玩,我介绍六叔为客人唱秦腔,朋友听得高兴,便用手机为他远在西安的恋人直播。那次他们非常感动,民间老艺人对他们爱情的祝福!
对于六叔的穷乐观,难免有人奚落,但一辈子他就那样。即就是后来唱不了戏了他也热心村里人的事,大小红白喜事上,他都以经理的面目出现,事无巨细为主人操心。
然而,一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生活的艰难,家庭的不幸,疾病的折磨,六叔越来越沉默不语。
我耿耿于怀六叔的变故,心里时常想起他的处境。然各处一方,一年里也见不了几次面,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又匆匆。
那天我没停留多长时间就离开了,心里不舒服极了,此后时间不长便听到他儿子去世的消息,那一刻我很想立马回趟老家,陪他坐坐,只可惜工作忙碌不能抽身,另外想想清明节即将来临,便决定回家祭祖时顺便看看六叔。
然而清明节还没到,我的岳父却病危了,在县城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就拉回老家停床了。
昨日傍晚,我接到爱人的电话,她父亲情况发紧,让我赶快回老家。
经过一夜的等待,病人好人都经受了折磨,生命显得脆弱而漫长。
今晨起见岳父情况比较稳定,吃完早饭我便先去探望同村里的六叔。
在去他家前,我了解了一些情况,说是他自从儿子去世后,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与人交流话也多了起来,还不时在家门前转转。
但我走进他家时,他还是躺在床上,不过听到我呼唤后,立即就坐了起来招呼我。我还是给他发烟点着,本来医生不让他吸烟,但我感觉我们多年就那样打招呼,不那样做感觉好像缺了什么?另外除此我一时还找不到更好的与他交流的方式,因为我深知,六叔是一个不拘一格的人,是总爱打破条条框框的人,正如他的唱戏,挥洒自如,放开嗓子。
我是不善言谈的人,许多场所只做忠实的听者,现在六叔大难一场,也或许见到我有些激动,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一下子说不出来,于是我们很长时间的只是雕塑般的沉默。
好在六姨回来了,她依然是絮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他儿子去世的事,以及生前的许多细节。她也说了,六叔自从儿子去世后,身体似乎恢复了许多。但她是直接道出了原因的。儿子死在他们的前边好!要不他们死的早,他们的残障儿子谁照顾啊!哪还不受罪啊!
满满的压抑,满满的不舒服,仅有的愉悦还是让人的心情好不起来。
我似乎是逃离了六叔的家,沿乡间小道去给父亲上坟,一路的枣刺枯枝狠狠地划刮着我的爱车。本来有大路,但我不想走,因为只有走小时候的路,才能找到那久远的足迹,才能离故乡亲人很近。
父亲的坟头荒草萋萋,听许多老年人说,那样挺好!我不知那样挺好的意思,是说黄土地的沧桑呢?还是人生的结局就应那样化作一堆荒草?
火着了,阴票化作了一缕青烟,正应了烟花三月的氛围,望眼田野空旷而寂寥。
眼前满是父亲生前的影子,这么多年了,还是那样的清晰,我想这辈子永远也忘不掉了。
正烧香纸时,电话响了,爱人说,岳父病情危急,我于是匆匆回家。
中午11时,岳父离世,时在清明节的前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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