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的杯子

“老头子，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倒个水都能把杯子打碎喽？你说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啊？这辈子嫁给你算是白瞎了，这么多年你干成什么事儿了你说？钱赚的从来就剩不下，儿子闺女上学、工作你啥也没帮上过，让你看一会儿孙子儿，你都能给摔喽……你说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老头了？哎呀，我可没法活啦……” 扬子妈坐在地上捶着腿大哭了起来。

扬子爸站在打碎的杯子旁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应该先打扫完杯子还是应该让媳妇先骂完？扬子妈的哭声引来了街坊邻居，有拎着菜篮子的、系着围裙拿着抹布的、穿着睡衣还在揉眼睛的以及被抱着的孩子鼻涕流到衣服上尚无察觉的大妈们都聚集在了院子里。崔二婶在围裙上擦了擦还有泡沫的手，轻轻拽了一下坐在地上的扬子妈，笑着说：“扬子他妈，这又是咋啦？” “这个老东西啊，让他去倒杯水，都能把杯子给打喽，你说说他还能干个什么？刷个碗每次都刷的不干净，得我在倒腾一遍；拖个地那成撮的头发永远弄不到。这是什么啊，懒奸滑，要活生生把我累死呢？”扬子妈越说越来气。“哎呦，这老头子呢，都这样，我家老头还不是一样，去物业交个电话费跑了三四趟，一会儿拿错卡了、一会儿那边没开门了，搞得家里停了一天电，气得我血压都高了，这以后还敢让他去吗？这就是变着法儿的逃避劳动呗，咱们都命苦啊，都摊上这些个货呢？” 抱着小孙子的王大妈边咬牙边说道。

“可不是么，我家的老头子，让他买个菜跟没长眼似的，不是少了斤两就是买的蔫黄儿的，上次买了一大袋苹果里面有一半都是烂掉的，气的我骂了他好几天，以后哪还敢让他去买东西了！” 刘大娘想起了篮子都扔在了地下。

“这些个老头子还不是想偷懒耍滑啊，你看看人家霞她老公，那饭做的有滋有味的、家务活做的也精细、那椅子桌子都能自个儿做了，到底是人家命好，摊上这么一个好老公呢…” 扎着头巾拿着扫帚的方婶子说道。

这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可不是嘛，上次我去她们家，她老公又帮着她端水、又拿点心的，我家那老头子让他倒个茶，茶叶能放半杯子；让他洗个水果能把盘子给打了，恨的我天天拿着筷子骂...” “就是就是，上次抱着孩子去霞家串门儿，她老伴儿带着小孙女画画捉迷藏的，她在那边看电视呢。这要是我家老头子，让孩子自个儿在地上爬，弄得孩子一身脏，回来还不是得我拾掇么，我但凡有一点法子也不敢让他带啊…” 人群里似乎越说越起劲儿了。

“所以，这打碎杯子不是小事儿，这是他们为自己偷懒耍滑使的手段，扬子妈，你闹得对，我们都支持你，好好让你老公知道知道你平常有多辛苦，得让他长点记性...”崔二婶摆了摆手说到。

“对”、“就是、就是”， 人群里此起彼伏的赞同声让扬子爹更加羞愧了。

扬子妈似乎得到了尚方宝剑似的对着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扬子爹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看，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以后少干活故意把杯子打碎的，这你没得说了吧！以后，我会再旁边看着你干活，我得监督着呀，看你还怎么偷懒！”

“奶奶，奶奶，” 扬子媳妇抱着两岁的小孙子回来了，人群一哄而散了。

“你还不快把玻璃碴都扫干净，万一扎着小孙子怎么办？”扬子妈叉着腰说道。扬子爹像得了特赦令似的想飞去去拿扫帚和簸箕，但是站的太久腿麻了哐当摔在了玻璃碴上，小腿上好几处都划出了口子，一小股血已经喷了出来。

“你个老东西，你又故意是不是，这下你可有理由不干活了是吧？我跟你说，没门儿，就那几个破口子，你贴上创可贴就没事儿了，活儿你照旧儿得干！”扬子妈气咻咻地说。

扬子媳妇放下孩子去帮忙找来创可贴，扬子妈气得背过脸去，扬子爹挣扎着站起来的空档小孙子跑过来找爷爷摔倒了，玻璃碴把小脸划出了一道血。小孙子哇哇大哭了起来，扬子妈听见哭声赶紧转过身来，看见小孙子的脸怒火像喷了出来一样，骂扬子爹的声音越来越大。扬子媳妇跑过来给小孩子贴上创可贴，打算给公公消毒用纱布包一下的时候，扬子妈骂道：“儿媳妇儿，你是聋还是瞎啊，我说地上有玻璃碴会伤到孩子，你还把小儿放在地上，你是成心让孩子受伤是不是，” 扬子媳妇嘟囔了一句“这不是要给爸包一下伤口么”，扬子妈吐了一口吐沫，说：“用得着你一个媳妇儿家献殷勤么，那个皮糙肉厚地老东西流点血能怎么着，最主要你没看住孩子，等扬子回来看我不让他教训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带小孩子去卫生室看看，发炎了流脓了你就不能为了，看你这带孩子不经心的样子，这孩子长大了就不能孝敬你...”

扬子媳妇抱着孩子走了，扬子爸想自己把创可贴贴上，手却怎么都不听使唤，想挣扎着站起来，却一头栽了下去。“你又装样儿是不是，你个死老头子”，扬子妈骂骂咧咧道，“快起来把地上收拾干净了，听见没有？” 扬子爹一动也不动了，扬子妈也着了慌，“他爹，你快醒醒啊，这是咋了，他崔婶儿，他王大妈，你们快来帮忙呀！” 扬子妈蹲在扬子爸旁边使劲儿叫着，却没人来，她想起了应该打120，可是腿儿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扬子媳妇两个小时以后回来，连忙拨了120。

“老人突发脑溢血，你们送的太晚了，准备办后事吧！”医生像是宣告一个小虫子死了一样地平淡。

扬子妈好似一下子老了几岁，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凸出来那么多，头发好像全白了，她想哭喊着：“狠心的老头子，你让我怎么办？” 却发现床上躺着的老头脸上松弛到没有任何光泽、头发几乎已经全秃，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半身不遂只能躺在床上让人伺候的爷爷，她再也说不出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