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樱桃

文/伊春雪

01

小雨淅淅沥沥，我被闷在这只被白色塑料袋包裹的竹筐里将近两小时，听着丝丝拉拉的嘈杂声，窒息感油然而生。

我是一颗樱桃，昨天，我还和我的伙伴们一起摇曳在树枝头，沐浴和煦的春日阳光，和我的小伙伴们谈笑风生，好不欢乐，忽然，清晨丝丝缕缕的雨丝，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惊觉有一只大手靠近，然后，一阵轻轻的撕拉猛拽，我就被放置在这只小竹筐里，接着，一只大大的塑料袋直接蒙在了我的头顶，随着一阵嘟嘟嘟的声响，我动了起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行人匆匆忙忙地赶着路，他们的脚步声急促而紊乱，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静静地躺在这只竹篮里，我们好想接受一场雨水的洗礼，可是，隔着这层塑料袋，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雨丝划过我们的肩膀，我们的手臂，我们的脚踝，落在不知名的地面上。

一颗樱桃

两个小时的“嘟嘟嘟”声，我们的地面停了下来，竹筐被搬了下来，我这才看清楚，我们一直身处一辆没有顶棚的蓝色三轮车上。我们被两只大手搬到了一座天桥上，这是我们的主人，我曾经嬉笑玩耍，坐看云卷云舒的那棵树，是主人三年前种下的，那一大片的樱桃林，都是我的主人一棵棵栽种的。

02

主人将这只竹筐放置在天桥有顶棚挡雨的中间一处位置，然后，他擦了一把脸，从包里拿出一只小木凳，掏出一只馒头，一瓶水，坐下来，狼吞虎咽地享受美味。

我听到一个声音，

“樱桃咋卖？”

“10块钱一斤。”

“来一斤。”

我的主人马上放下馒头，用一只白色的小小塑料袋，从我所在的樱桃框里，一阵抓捏，我献血被煮起来，幸而我身手矫健，在腾空而起的一刹那，用力挣脱，又回到了竹筐。称重完毕，那人问，

“可以微信支付吗？”

“微信是个啥呀？”

“那算了，我没带钱。”那人转身走了。

我的主人失望地把我的兄弟姐妹重新倒回到筐中，继续啃起他的白馒头。

过了好一会儿。又响起一个声音，

我听到一个声音，

“樱桃咋卖？”

“10块钱一斤。”

“20块钱的。”

一阵忙碌，这一次，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来到了白色塑料袋里。

“支付宝，我扫你？”

“啊？”我的主人一脸懵逼状。

“没有支付宝？那微信呢？”

“那都是啥呀？”

“电子支付。”

那人惋惜地离开了。

我的主人，耷拉着一张疲惫的面庞，啃起他的白馒头，只一次，他使劲地咬了一大口，用力地咀嚼，好似要把这白白忙碌的怨气都嚼碎菜解气。他自言自语地说，：“微信支付宝，都是个什么鬼呀？不拿钱买啥东西？”

03

我的主人面容憔悴，有些许的落寞和孤寂。记得早上出门也不过5点钟，不知道主人是几点起床，昨天傍晚听到小伙伴们谈论，最近每天，都有小伙伴渐渐离开，我还心下悲凉，感叹不已，不想今天，自己也这般离开了熟悉的伙伴。

雨越下越大，主人好似有些冷，蜷缩着身子，双臂环绕，紧紧地抱着自己，像个婴儿般，渴望温暖的怀抱。我和我的伙伴们，也感到丝丝凉意，虽然平日里，我们对于寒来暑往并不畏惧，可是今天这雨，着实有些凉。论节气已是春末夏初，谁能料到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这般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雨丝越来越密，路过的行人，脚步匆匆，偶有一双小眼睛经过，看看我和我的伙伴，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想吃”却被那妈妈一声令下“都快迟到了，还吃吃吃，吃什么吃，连牵带拽地消失在雨丝中，只留下一声奶声奶气地淡淡哭泣，“就是想吃嘛，上次你说的没给我买呢！”

不知又过了多久，好像又有人在交谈。

“老哥，你这雨天也出来啊？”是一个女中音。

“没办法啊，不出来，这樱桃就坏掉了，一年到头，就指望这几日好收成呢？不想却下雨了。”

“这一年能落下多少啊？”

“今年这雨啊，能保住本就不错了。”

“这打哪儿来啊？”

“咱镇上，据这50里远。”

“这樱桃咋卖？”终于又有顾客来。

“10块钱一斤。”

“便宜点，你看着雨下的，你这有些都坏了。”

“唉，不容易啊，一大早就赶过来了，雨这么大......”

“我多买点，5斤算我40块，咋样？”

“成！那你要给现金”主人犹豫半分，好似做了重大的决定，最终，还是打开塑料袋，开始抓樱桃，粗糙的手臂，青筋暴起，起了好多茧子，宽大有力，像是在抓着自己的宝贝，然后称重，付钱。

恢复平静的我们一时无语，主人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眉头稍稍舒展开，他手握着40块钱，有淡淡的感慨，透出脸庞。

04

雨停了，天空亮起来了。渐渐有人经过，又有一些人购买了樱桃，忽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挤入一只白色塑料袋。窒息感又一次袭来，我使劲挣扎，随着一阵阵听不清楚的对话，我已经被一只大手悬在空中塑料袋中，腾空而起，一只小手伸了进来，正好抓住了我，

“妈妈，吃一个好吗？就一个！”是一个奶奶的声音。

“不行，回去再吃，有农药。”一声厉喊。

我在挣扎，奶奶的小手在揉捏，忽然，我掉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到了台阶边沿，一只大脚经过，我还没有喊出一声，便粉身碎骨，汁液四溅，我微存的一丝意识，最后一次看一眼这花花世界，我的主人，依然端坐在小木凳上，等候下一个顾客。

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掉了，碎了，妈妈？”他蹲下来，弯下身子，想要捧起我脆弱的身躯。

“掉了就不要了，碎了就走了，还有很多了。”女中音说到。

奶奶的声音和女中音，伴着夕阳的余晖，渐渐远去，我拼命挣扎，挽留，却发不出一声叹息来，我就这样，渐渐地失去了意识，在万千脚步的踩踏中，被一把扫把扫入簸箕，倒入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