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魂日

文/叶楼汐

七魂日

齐远是个打工族，在离工作不远的地方租了间单间屋，地方不大却也胜在便宜，屋里同住的还有三户邻居，左边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阿东，阿东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性格本身也胆小懦弱，靠父母的接济过得也是贫困的不得了。

右边是一对小情侣，女的叫念念，男的叫向强，念念长得很是漂亮，脾气却很差，在一家国企做了个小职员，工资还算过得去，向强是个快递员，很累，工资却很少，于是两个人生活也只能温饱不成问题，偶尔出去吃顿好的，感情倒也不错。

对面是一个奔四的中年大叔，人很沉稳，也很热心，只是一直都徘徊在只能顾着自己温饱的线上，一直是单身，出外打工，租住在了这里。

十月份，国庆放假，齐远收拾东西回家待了七天，回来还带了挺多好吃的给邻居们都送了些，晚上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齐远隐隐约约听见阿东那边传来哭声，想来又是面试碰壁生活快混不下去了吧，齐远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去敲门，敲了半天也没有反应，大晚上又怕影响别人睡觉，只好重新回到房间里，看了看表，已经两点半了，“唉，明天还要上班，还是回来再问问阿东吧。”不知过了多久，齐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班门口碰见了正要出去买东西的念念，齐远打了个招呼，念念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就走了，齐远也不在意，转身朝家里走去，想着昨晚阿东的哭声齐远决定去安慰安慰他，毕竟自己当初刚大学毕业那会，也是这么举步维艰，人生哪还没个低谷的时候呢。

敲了敲阿东的门，阿东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隔着门问:“有……有什么事么？”齐远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找你聊聊，昨天你没事吧，那么晚了还没睡。”“我昨天很早就睡了。”说完没给齐远说话的机会又说到:“没什么事就快回去吧。”然后就把门关上了，齐远摇了摇头想:这小子自尊心还挺强的，算了，没事了就行。

又是晚上，齐远再次被哭声吵醒，看了看表又是两点多，无奈的爬起来再次去敲门，敲了很久还是没人来开，回到床上的齐远用被子蒙住头再次睡了过去，第二天顶着乌黑的眼圈去上班，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隔桌的同事笑他:“齐远，你这是昨晚去哪潇洒了，一身味道，还这么没精神，是被哪个美女把魂勾走了？”齐远苦笑道:“哪有什么美女，这两天隔壁刚毕业那个大学生估计面试又碰壁了，连续两天晚上都在哭，敲门也不开，我哪能睡得着。”“那你白天找他聊聊啊，年轻人嘛，什么事都是可以解决的嘛。”

晚上回到家的齐远准备再去找阿东谈谈，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不见阿东来开，对面郭叔打开门:“小齐，找阿东啊？他不在，出门去了。”齐远只好放弃:“郭叔啊，这两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阿东在哭啊？”“在哭？”郭叔想了想说:“我睡觉一向睡得死，可能是没听到，大概又是工作的事吧，唉，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回到房间的齐远随便塞了点东西应付肚子就躺在床上抓紧时间补起觉来，不知道今晚阿东还会不会哭，先赶紧能睡多久睡多久，果不其然，晚上两点多的时候阿东再次哭了起来，这次齐远也知道过去敲门阿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的，于是翻了个身想继续会周公，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睡早了就是死活睡不着，只好无奈的爬起来靠在床边点了根烟，等着阿东哭累睡过去，迷迷糊糊已经不知道几点钟了，阿东终于没再传出声音来，齐远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班回来齐远正在开门的时候，忽然看见阿东开门走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也没睡好，脸色苍白的可怕，整个人也都散发着颓废的感觉，齐远走过去:“阿东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再难过日子不也还得过下去嘛，活着这么难的事情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事过不去的。”

阿东转过头直勾勾的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郭叔也回来了，看了他们俩一眼，叹了口气就进屋子了，阿东也重新恢复之前没精打采的样子重新回了屋子，齐远也无奈的随便塞了点东西，回屋继续补觉，为了防止晚上再被阿东吵醒，齐远带上了买回来的耳塞，爬上床抓紧时间睡了起来，晚上两点多的时候齐远醒了过来，仔细听了一下，隔壁没有再传来阿东的哭声。

齐远自嘲的笑了笑:“得，我这是给自己定了生物钟了，阿东没哭我都自己醒了。”然后继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刚睡熟没一会，又被右边屋子的向强和念念吵了起来，齐远十分奔溃，自己简直是没有一个能睡好觉的命，翻了翻身，情侣之间的事自己也不好去管，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齐远依旧是一对黑眼圈，爬起来洗漱换衣服后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于是衣服都没换回来又倒在床上睡，这一觉足足睡到了12点多。醒来后的齐远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随便洗漱了一下，又去冰箱里找了点东西应付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回到自己的房间，齐远看了看两边的屋子，深深叹了口气。其实大家都挺不容易的，远离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想自己闯一闯，却变成一日三餐全是快餐的生活，有点情绪也是正常的。乘着今天周六，不如去买点菜做顿饭把大家聚在一起谈谈心，疏解下苦闷也是好的。

酸菜鱼、麻婆豆腐、红烧肉、素炒芹菜、麻辣小龙虾、油炸丸子、番茄蛋汤，简单的六菜一汤，齐远在厨房忙活了一个下午。自认厨艺还是不错的他，此刻却尴尬了，因为桌上四个人没有一个先动筷子的。郭叔带着一脸憨笑，不停的搓着手，嘴里不住说着真香，面前的筷子却丝毫没动位置。向强面无表情的低着头盯着眼前的菜，念念不停的回着消息，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不断的响起。

尴尬的齐远轻轻咳了一声:“那个，今天把大家聚在一起吧，也没什么事，就是一起吃顿饭，咱们也算天南地北遇到一起的有缘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谁有什么事支言一声，其他能帮忙的人能帮多少就帮多少，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一个。”说着举起了面前的一次性纸杯，桌上的四人也挺配合的举起了杯子，一杯啤酒下肚，齐远抄起了筷子:“来来来，吃菜，我虽然没有学过什么厨师，可手艺倒也还过得去。”

酒过三巡，齐远借着酒意对着阿东说道:“阿东啊，这人生总有一道坎，谁都得过，过得去也就算真正成熟了，男人嘛，背上背着的都是一座山。”看着还是胆小怯弱不说话的阿东，齐远无奈的叹了口气。

又喝了一杯酒后，齐远转身对着向强说:“女人的心思啊，其实不难懂，总得来说就那么一句，你得在乎我，其他七拐八绕的也都是这句话的延伸，忍一忍心胸开阔点也就过去了，还是那句话，男人嘛……”向强抬头看了齐远一眼，幽幽的目光倒是令齐远打了个冷战。

齐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现在的他很苦恼的坐在床边，还未完全清醒的头脑一阵阵发着痛，不过这并不是令他睡不着的原因，真正令他苦恼的是隔壁念念和向强的房间传来的打砸声。说来也奇怪，房间隔音并不好，东西破碎的声音能清楚的传过来，他们吵架的内容却模模糊糊听不真切。这让有心想去劝架的齐远也不好出声。

近乎快天亮争吵声才渐渐平息了下来，齐远开始发起了烧，迷迷糊糊的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想睁眼却发现眼皮像是坠了千斤巨石，怎么也睁不开，恍惚听到一句:“时间快到了……”然后再次睡了过去。

晚上头疼欲裂的齐远再次被争吵声吵醒，好脾气耗尽的齐远忍无可忍的拉开了房门，深吸了口气，齐远尽力忍住自己的愤怒，敲起了门，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开，反倒是对面的郭叔探出了头:“快去睡觉吧，这事不是你该管的，回去蒙上被子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好了。”

“郭叔，我也想，可这几天我真的快被逼疯了，先是阿东大晚上一个劲的哭，再是念念向强吵架，每天晚上都睡不了个觉，再这么下去我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个问……”“啪！砰！”一声钝响打断了齐远还未说完的话，紧接着便又听到人体倒地的声音，齐远顾不上礼貌了，开始不停撞击房门，郭叔也从房间出来开始一起撞门，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门，随着门锁落地的声音反弹在墙上又关回来一半。

齐远随着惯性一下冲到了房间里，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触手所及是一片黏腻的感觉，齐远看着眼前的景象又盯了一眼手上的液体，开始不断的后退。向强一脸狰狞的举着一根铁棍，念念则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只有黑红的血液不停的涌出。

向强突然弯腰一把揪起了念念的头发，拎到面前:“你不是喜欢勾搭男人么？这么快相好的就找来了？你起来当着我的面让我看看你在外面是怎么对着那些男人的，嗯？”粘稠的血液顺着念念的头发和向强的手不断滴下。那颗头颅像是诡异的与向强的手长在了一起，密不可分。

阿东紧紧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不去听外面的动静，不用看，他也能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恐惧感迫使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努力使自己存在感缩小缩小再缩小。可他眼前总浮现出念念的脸，微笑的，嗔怒的，可爱的，安静的，他承认自己早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了那个女人，他知道这样是不可能的，所以更加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感情藏起来，就像现在一样。

齐远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手悄悄向口袋里摸去……糟糕，手机还在房间里，他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局面，看着向强狰狞的脸，他知道自己再不想点办法今晚恐怕就要成为躺在这里的第二具尸体，不，有可能是第三具，他抬头看了看平静的有点反常的郭叔，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向……”

“闭嘴！”向强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齐远，继续回头看着手中的头颅，好像还在等这具尸体说话一样。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着都是为了他们的以后，谁知道转过脸用这样的想法上了多少个男人的床，说不定现在屋子里的两个也和她有点什么，想到这，向强再次转过脸看向齐远……

一直平静的郭叔意识到开始不对劲的气氛，猛然抓起门边的椅子狠狠朝向强扔去，冲着齐远大吼:“跑！”齐远仿佛才找回自己的感知一般，迅速冲向门口，刚到门口却被郭叔拉向了整间屋子唯一空着的房间，迅速反锁了房间，齐远还想挣脱郭叔直接跑出去报警，却被郭叔一把捂住了嘴巴，拖向后方:“别说话，现在你出不了门，想活着就等天亮！”

齐远不知此刻是否该听郭叔的话，这话明显很白痴，没见过哪个杀人犯见到天亮就不动手了，又不是吸血鬼，不能见太阳。可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跑出去了，他已经听到向强摸索爬起来的声音了，他死死屏住呼吸，听着向强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间，一阵打砸的声音，突然，齐远想起来了什么，阿东！阿东还在房间里！他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心，试图说服自己，也许阿东今天不在家……

“啊……！！我杀了你！”当听到隔壁齐远的房间被踹开时，阿东知道自己躲不了了，念念的脸仿佛越来越清晰……他决定自己要勇敢一次，哪怕拉着那个魔鬼同归于尽！他小心的下床开始搜寻趁手的武器，可只在桌上只有一把削水果的小刀……

当向强再次一脚踹开阿东的房门时，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握着什么东西向他冲来，他凭着本能拿着手里的凳子腿挥下，“噗通”好像打着了什么东西，“啪嗒”向强按下了灯的开关，看见躺在地下的阿东……

阿东的眼镜摔在地上，高度近视的他什么都看不清，头上一阵一阵的剧痛，让他有些发懵，凭着印象朝向强和念念的房间爬去，却又被一棒打在了头上，意识越来越模糊，完全是凭着本能不停的爬，“噗嗤……”腰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了，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向强看清了阿东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阿东一个劲的往自己的房间爬去，想到屋里那个贱人，呵……又是一个相好的吧，你们想在一起是吧？好，让你们在一起，举起手中的凳子腿朝着阿东的头部砸下，砸的眼前的人一阵颤抖，却还是不停的挪动，喘着粗气，四下看看，看到了阿东掉下的水果刀……

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向强满意的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尸体，拖起阿东扔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死也不让你们在一块！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朝着郭叔的房间走去，同样是一脚踹开了房门……

齐远听见那一声吼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了，自我安慰是没有用的，自己的侥幸心理导致又有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他痛苦的揪住自己的头发，同时也开始恐惧，下一个…是郭叔的房间，还是这间房间？左右不过多活一个房间或少活一个房间的时间，当郭叔的房间被踹开时，他清晰的听见旁边的郭叔一声苦笑:“该我了吧……”

齐远正想回过头问，就听见郭叔的房间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不对……这屋子，还有其他人？不可能啊，但他同样不敢轻举妄动，不管外面是谁，只要能够杀死那个杀人狂，等等，杀死？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多了，天快亮了……自己怎么会相信这种可笑的事情？天亮了就没事？外面的打斗声停止了，齐远依旧一动不敢动，谁赢了？是那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人，还是向强？他想回头问问郭叔，可一回过头却发现，郭叔呢？

天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外面已经没有一丝动静，好像昨天晚上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可齐远手上沾上的血迹没有褪去，提醒这一切不是噩梦，是真的，大门轻轻传来钥匙扣动的声音，尽管是很细微的声音，但却让神经丝毫没有放松过的齐远捕捉到了，齐远紧紧绷着身子，听见外面的大门猛然被推开，一堆脚步声闯了进来，他再次听着那搜索般的脚步慢慢靠近，是向强来了，一定是他来了，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不想死……

阳光很好，x市郊区外的一所精神病院内:“236号病人情况有好转么？”一身警装的小赵询问着医生，医生摇了摇头:“还是那样，只要有人靠近就大喊大叫的，还是认不出人，一直负责送饭的护士没换过，这几个月也还是认不出来，只要没有人走近，他就一个人缩在床尾，紧盯着门口，大部分时间都得依靠镇定剂才能休息一会。”

小赵无奈的坐回车里，236号病人名叫齐远，三月前因涉嫌一起重大连环杀人案被警察捕获，是邻居报的警，说是一个星期了，只看见齐远一个人出入过家门，还传来一股子恶臭味。那天晚上听到隔壁传来又砸又叫的声音，感觉不对劲，才报了警。

警察进入屋子的时候，明显闻到一股浓郁的尸臭味，每个房间都有尸体，只有齐远的房间是空着的，当搜索到最里面的房间时，齐远突然从里面冲出来，持着一根棒球棍，还打伤了一名警察，被带回公安局审问，意识却一直不清楚，一个劲的说房间一名叫向强的死者要杀他，房间所有的物品上只留下了齐远一个人的指纹，负责尸检的人说，那几具尸体至少死了有14天以上了，齐远听到一个劲的喊着不可能！还说着另一名死者郭富民能证明，警察无奈的请来了精神检定所的人做检查，检查结果就是将齐远送入了精神病院做治疗。

番外

我叫郭富民，很老套的开场白，我也用不起那些新型的名词，今年已经快40岁了，我却依旧一事无成，连个恋爱都没有谈过，也买不起自己的房子，只能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合租，那几个年轻人各有性格，对面的是一个叫齐远的热心男孩，找了一份勉强能够自己过活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的，也还算过得去，斜左边是一个刚毕业的小青年，唯唯诺诺的，胆怯内向，一直找不到工作，每份简历都石沉大海，斜右边是一对小情侣，女孩叫念念，男孩叫向强，偶尔有争吵，不过也挺甜蜜，哈哈，年轻人啊。

国庆节，我本踌躇着要不要回家看看年迈的母亲，可想到她一脸冷漠的说着:“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媳妇都找不到，我生你还不如不生，你们老郭家一脉要葬送在你手里啊。”手机停留在买票的界面，一个电话却打了过来:“哥……妈妈她……走了。”“什么？”他仿佛听到自己扭曲的声音，“怎么回事？为什么才告诉我？”“妈她不让我们告诉你，说……她死了以后也不要让你到坟墓上来看一眼，嫌你没出息，她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妹妹抽泣的声音让我恍惚了起来，是啊，这样的自己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死了算了，毫无牵挂，抱着毫无牵挂的心买回家了安眠药，打算晚上悄悄的离开这个世界，可我却听到了阿东的哭泣声……

看着倒在地上的向强，我感到害怕，我居然杀了人？恐惧过后我又感到可笑，自己都是准备死的人了，还害怕什么杀人，何况这种人，没什么感到自责的，念念那小丫头，我知道，几次看到几个穿着不错的老板模样的人试图送她回家，她都是一脸坚定的拒绝，这样的小丫头怎么会乱勾搭……

吞下安眠药，我最后一丝意识竟然是，齐远那个小伙子回来会吓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