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出公民》是2016年阿根廷和西班牙两国的合拍片,讲一个诺奖加身的作家五年后归国返乡的遭遇。影片种讽刺了故乡小镇人民的愚昧,更将艺术或文学本身拉下神坛,故事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带着些许黑色幽默和艺术家的自嘲。电影的出色在于它的文学性,创作者借作家之口表明了其文学创作的观点立场,包括哦对博尔赫斯的崇敬之情,电影的缺点却也在于它的文学性大过电影性,精彩的表达仍难掩视听语言上的匮乏。
近年来,阿根廷和西班牙经常合作拍片,且佳片不断,例如2014年惊艳众人的《荒蛮故事》。这是因为好莱坞电影长期占据着阿根廷电影的主要市场,国内存在经费匮乏的问题,阿根廷便与西班牙等国陆续合拍影片以解决资金问题,更因为拉美国家中的阿根廷是个移民国家,国民多为西班牙和意大利人的后裔,一定程度上深受欧洲文化影响,不仅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阿根廷电影中也不乏西班牙文化的浸染。
《杰出公民》中,主角丹尼尔生于阿根廷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萨拉斯,20岁后离开故乡,去往欧洲,成为一名作家,获诺贝尔奖,功成名就,定居西班牙的巴塞罗那,丹尼尔四十年来从未归家,直到接到一封邀请函,小镇萨拉斯要封他为杰出公民。于是,开启他的返乡之旅。对于回到萨拉斯,丹尼尔一开始是拒绝的,然而紧接着就被编辑问道是否有坚持写作,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得奖后的五年创作为零,正如他在电影开头的诺贝尔颁奖礼上所讲:“感激他们决定了我创作生涯的结束。”这句话已经应验。
于是他决定回去。观众无从得知他为什么改变主意,很可能是像他说的:“感觉我这辈子最值得称道的事就是逃离了那个地方,我书中的主人公永远离不开,我也永远回不去。”他一生的创作源头都来自故乡,作家需要独特的生活体验,他想到这次回去,也许会给他新的创作灵感。又或者背井离乡的人,都该有衣锦还乡的一天,对他来说,也是时候了。
他回去了,开启电影的第二章萨拉斯,从随后展开的汽车抛锚、消防车游行、粗制滥造的颁奖PPT等这一系列的冷幽默事件中不难看出:身为知识分子的丹尼尔归乡后陷入了一种不可避免的尴尬境地,如同莫言《白狗秋千架》中的“我”面对粗鄙的高密故乡和旧情人“暖”,丹尼尔也不得不在故乡人民做出的荒诞举动面前挤出标准式的微笑来。
这时他尚能维持自己这份作家的体面,而后故事矛盾逐渐加剧:一部分当地人开始向他挑衅,骂他在文字中背叛故乡,甚至发现自己上了旧情人和好友的女儿,他的这份体面也将被撕破。听他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他被扔臭鸡蛋,被激进分子侮辱,他终于忍无可忍,言辞激烈地为自己的文学辩驳,而后放弃说教,准备离开,却在最后一章被猎杀。
有意思的是,第五章狩猎结束,电影的结尾丹尼尔并没有死,而是出现在他的新书《杰出公民》的发布会上。于是故事在最后出现反转,同时向观众抛出了一个谜题:前面归乡的所有情节难道都是作家书中所写?如是作家书中所写,那又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显然,电影从五年后开始到猎杀一章结束都是书中的情节,因为影片的结构和书中的章体结构相同,也因为在归乡的故事情节中,作家的形象很难说没有被美化,丹尼尔也在最后的发布会上说:“所有的作家都自我指涉、自恋且爱慕虚荣。”
在《杰出公民》里,我看到的小镇人民几乎都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暴露着自身的愚昧和野蛮:当地艺术家攻击他,老友嫉妒他,有人从他的书中找原型妄图沾光,还有人借机上门讨钱……电影在叙事中对待这些角色全是冰冷的嘲讽,作家本人越是和他们格格不入,就越显示出一种精英主义文化下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更是在最后用“死亡”为自己加冕,将自己比作死去的火烈鸟。
诚然萨拉斯小镇和巴塞罗那这样的城市之间存在无法逾越的文化差距,可莫言在《白狗秋千架》至少还对故乡命运不幸的“暖”抱有怜悯和不忍,贾平凹在《高老庄》里则直接反思自身:高子路再如何离乡受过高等教育,回到蒙昧的家乡农村,再次接触到旧的文化,便立刻原形毕露。故乡俨然成了一面魔镜,照出了高子路骨子里固有的低俗。
而在《杰出公民》中只有对故乡的鄙夷和自恋式的自嘲,并未暴露作家本人的不堪。影片塑造的作家形象更像是一个傲慢的名人,他一边说着文学不需要主流奖项来认可,一边写着迎合西方主流思想的言论。
故事中丹尼尔曾无奈地说道现实又一次战胜了文学,可影片最后文学又一次通过讲述现实赢得了文化界的掌声。至此表明了影片的立场:西方的文学自觉就是以真为美,作家就是一群对现实不满的人,他们通过书写试图去介入世界,与现实对话。电影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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