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葬礼

三日葬礼

        记得很久以前，我指着满天繁星中一颗掉落的星星问你，奶奶，那个星星为什么掉了下来？你告诉我，那是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如今，你成了那划落天边的星星，但在我心里，你好像一直都在，在那个安静的家乡静静地等着我们一年一次的归来。

        五月中旬刚考完一年一次的卫生考试，无论结果如何，总之松了一口气，于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给我说你快不行了，我一脸茫然，明明印象中你的身体一直很健康，怎么突然，突然就不行了。

      残忍的我，想着把第二天的夜班上了再回去，结果后来两个哥哥给我发微信让我回家，突然更加的自责，好似他们说的每句话都在责怪我的不孝顺，是啊，我是奶奶带大的孩子，如今奶奶快要去世了，我还在计较着时间。立马买了车票，找同事代班，匆匆的回去了。

      到了家急急的赶去医院，爸爸带我去了病房，一向身体还算可以的奶奶，如今身体干瘪的陷在了病床上，半边身体已经瘫痪，我告诉奶奶，我回来了，奶奶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我，显然已经想不起来我是谁了，那一刻，我实在忍不住了，跑到病房外面哭了一场，来来回回的医生和护士对此早已麻木不堪。

      家里所有亲戚基本上是头一次聚齐了。我守在奶奶的病床上面，和姑姑们一起定时给奶奶换尿布，翻身，喂水，喂药。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内心的自责和愧疚。自从五年级离开爷爷奶奶，我基本上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回老家一次，现在刚工作一年，还没有好好的报答她呢。况且自己也是学医的，却感觉更加的无能无力，只能恨自己的没用，恨自己的渺小。家人问我一些医学问题，我甚至答不上来，因为所在的是医技科室，所以临床方面实在是匮乏，大学里面学的真的是皮毛，考完试都还给了老师。另外，大学毕业找的工作只是一家民营医院，那一刻，在心里把自己千刀万剐，所有的一切，我只能束手无策……

      在家里待了两三天，有一份新工作的面试通知我，我只能急匆匆的赶回去，顺便连上了三天夜班，等我第四天早上从暗无天日的上班中挣脱出来的时候，突然接到表弟的电话，说奶奶去世了，那一刻奔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整个世界如此苍白，我们在外奔波的意义何在，在生与死的面前我们总是束手无策……

      晚上赶到老家的时候，见到的却只是一个简单的灵堂，一张黑白的遗照。坐在奶奶的棺材旁边，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大娘说你哭大声点，我却再也哭不出声来，可能是在外压抑太久，连个眼泪都哭不出声，可是家里的习俗，我直到后来才醒悟过来，哭的越大声才代表着越孝顺。

      第二天的时候，家里请了戏班来唱戏，为了在村子里有面子，戏班请的也是当地比较好的，这样咿咿呀呀唱了半天。家里习俗是哭丧，一有亲戚来，都要先在灵堂哭一阵子，然后女儿和儿子们披麻戴孝的陪着一起哭，边哭边喊，等亲戚走了，就止住了，然后这样重复。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妈妈和姑姑们立马哭出来，又立马止住，我心里难过，却没法做到像她们那样，我会想奶奶会不会怪我，可我只能默默的坐在奶奶的棺材前，低着头……

      晚上一两点钟的时候，家人都悄悄的聚到灵堂里，我本来就睡在灵堂，自然也就醒了。我看到叔叔们把奶奶的冰馆打开，将遗体移到了那高大厚实的木棺里，妈妈让我转过头，可我不愿，直到看到奶奶那僵硬的身体被放进了木棺，封了起来。木棺上披着大红的绸缎。

      第三天一早，五点多钟，家人都起来了，开了三辆车，几乎所有人都进了车，我和堂哥姑姑们在一辆车，跟着大家一起出发了，然后在镇里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来了，就这样安静的等着，等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等着合适的时间返回村里。我和几个堂哥弟弟其实不明白我们是在做什么，后来忍不住问了大姑。大姑，说他们不忍看着奶奶火化，但是又不敢忤逆现在的规定，只好安排了一场戏，做足了，做真了，才能打消村里人的猜疑。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一定要火化，哪里有家人忍心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最后化成了一盒骨灰，风一吹，就消散在风里。可是也能理解现在的规定，毕竟这些是旧的风俗。

        到了九点多钟，大家开车回去了，快到村里的时候开始哭，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村里人，然后所有家人披麻戴孝，先在灵堂处跪了半个小时，听着前面有个人念着悼词。而我就像个外人似的和堂姐被大娘吩咐去另一边干活去了。可我想去送送奶奶，最后悄悄跟着大家的队伍，来到了奶奶下葬的地方，那是小时候，被我称为北地的地方，以前附近有条河，如今已经干枯了，就像那油尽灯枯的生命。

      有人喊了一声“下葬”，然后按照习俗，大家哭完，然后把身上的一块孝衣扔下来焚烧。当我看到有人开始铲土掩埋棺材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模糊了，那在风中飘零的麦秸越发的凄惨，像是被人抛弃了似的，整个世界灰蒙蒙的，纵然是麦子熟了，大地一片金黄，可是你却已经不在了……

      人群渐渐的散去，成三成两的回去，我在奶奶的坟前呆呆的立了一会，被妈妈拉扯着回去，我低头走在人群的后面，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席卷而来。

      我记得你总是在堂屋里静静地一针一线的绣着鞋子；我记得你每次蒸完馒头做好饭，都要满村子里喊我回家吃饭；我记得我在姥姥家住了两个月，你因为想我，自己一个人走了几个小时的路来看我，而我站在阁楼里翘首以盼你的身影……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在。

三日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