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大坑
（前几天在老家，又路过书停门前，透过斑驳的木门，看见院里布满荒草，苍苔满墙，黄鼬在院中跳跃……不禁又让我唏嘘书停的一生……于是决定发表这篇写于去年的文章，没有什么，只是感慨罢了……）
2017年12月2日晚给老家弟弟聊天，无意中弟弟说咱庄陈书停死了，我有点小惊，问啥时候死的，老弟说我来k城那天晚上，也就是11月25日的晚上，而11月24日下午我和老弟聊天还提到他可悲的一生……想了想心里心里感慨万千！书停的一生可谓无比孤独悲惨的一生，我们村如果是一部戏，那么书停演的绝对是最悲剧角色之一……
这两天脑海一直浮现他那辛苦模糊的面容，想了想还是决定写点什么，虽然不知道为啥……
‘ 陈书停’一个我们村几乎所有人都淡忘了的名字……
书停是我们村一个残疾五保户，关于他的身世以及遭遇一直是我小时候常听的一个话题……
‘书停’这个名字，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打我不识字时，就知道他叫陈书停，具体是那个‘书’那个‘停’，不知道，后来我识字了，有次去买东西见他的木门上赫然写‘书’‘停’二字，当时感觉还好笑，这名字也太不好了，念书要停，怪不得过的这么悲惨。现在想想当时‘书停’二字应该不是他本人写的，应该是别人给他开玩笑写的，我感觉应该是‘舒婷’这两个字，父母希望他舒服的婷立才对……
小时候不止好奇他的名字，也好奇他的身世以及他那个右手是如何断的。小的时候不懂事总以为他是俺村陈家没落一员，然后猜测他手是压面条压断的，后来懂事了才听大人们讲起他的点滴故事……
大人们说，书停开始不是我们村的。我们村有一户齐家，生了几个姑娘，一直没有儿子，后来又由于某种原因，不能生育，为了能延续自家香火，老头决定，从自己亲戚家要一个养子。后来就从我们临村侗民他亲戚那要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书停。那时还是新中国，农民日子不好过，多个人，就多个嘴，我估计他父母也是迫于吃饭压力才给齐家的。
书停刚到齐家听说还挺好，可以说童年还是不错，期间他的姑父还决定等他够年龄了让他去参军，可谓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有年生产队压棉花，书停去帮忙，不下心把右手放机子里了，当时医疗条件又差，就直接把手截了，右手只剩下手腕以上部分。而他的人生也就从那时开始发生悲剧变化。齐家一看孩子残废了，不好成家，没人要，而自己目的就是让他给齐家续香火，这一整没戏了，于是就不要他了。从军自然也没戏了！更可悲的是那时他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又正值60年代初大饥荒，多个人就是多张嘴，而它又残疾，所以陈家那边也不要他了。后来大队没办法，只得从我们张家废地给他一块地方，让他自己安家落户，再后来他就开了小卖铺。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开小卖部，也不知道他的小卖部是啥时开的，我只记得从我记事他的小卖铺都在那儿，大坑南边一个交通不方便的地方。我与他接触最多时候也就在那个时候，那时村里就他一家小卖铺，买东西都要去他那，印象最深就是每次我去他那灌醋，妈妈都让我给他说让他多打半勺，而我每次让他多打，他也都是按我说的，多给半勺，那时虽然还不懂事，但是就感觉他这人挺实在，没心眼。
后来村里王家，张家也都开了小卖铺，但是父母还是让我去他家买东西，说是‘书停不骗小孩，童叟无欺’，其他家，有给小孩找错钱，多收钱情况。其实当时的我喜欢去他那买东西，一是因为我感觉他卖东西没那么多话，其他家话太多，更重要是有时还能给他搞搞价钱，背着我爸妈从买东西的钱里得到一到两毛的外快，到学校可以买吃的。而我一个小毛孩每次给他搞价，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也都不介意，那时他和蔼的样子现在还历历在目……
小时候总感觉他这人挺勤快，有时中午买东西，看见他一个人，用一只手压面条，还有一次我下午去他那儿，他一个人在那缝一张大被子，当时我就好奇他一个人一只左手手是如何拆的被子，又是如何洗的，如何晾晒……
记得上小学四五年级时，不知他从那里讨了老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只记得大家都喊她‘老姜’，那时去买东西，都是见她在屋里坐着，书停在厨房忙活儿，给她做饭。每次看见书停虽然很忙但脸上还是有点喜悦之情，后来大家都说那女的是冲书停钱来的的，等苏停没钱她绝对会跑，而书停偏偏不去理会这些流言碎语。而最后事实证明大家说的对，她都是来一两个月，然后消失，这样断断续续有几年，直到最后书停小卖铺慢慢没落，就在也没见着她身影。我不记得‘老姜’来了多少次，也不知到底骗没骗书停钱，我只记得她在时，书停在院里忙活的情景。也许书停也知道老姜在骗他，但是他还是乐在骗中……
到了零几年时，附近村有了集市，街上开超市的逐渐多了起来了，交通也方便，东西也比书停小卖铺东西多而且更加齐全，所以年轻人一般很少去他那买东西了，只有一些老年人去他那，打打牌啥的，他的生意就逐渐没落，再后来张家在他附近一个交通方便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卖铺，这下连打牌的也不去他那儿了，他的十几年小卖铺也只能关张，书停也只能进些小东西，骑着他的脚蹬三轮，游街串巷叫买……
在这期间我由于上学在村里时间也少了，关于他的事也就知道少了，关于他也是偶尔从别人口中提到，中间听说有王家门人在他那赊账不给钱的，有在他那喝酒后打他的等等，有他生病一些基督教徒给他筹钱看病的……每次听到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能感觉到，这些年他过的应该不容易……
长大后感觉给他接触少之又少，有印象一次，是一个暑假，下了几天的大雨，水漫到他家门前，我去田地干活，路过他门前，他一只手推着他那脚蹬三轮出来，一米多深的水几乎淹没了他的三轮，车上装的一些小孩吃的零食，他估计怕打湿了零食，远远给我打招呼，让我给他搭把手推一下。事后他非要给我让根烟让我抽，我开玩笑说‘水这么深，你还出来卖啊，不要命了’他也笑着说‘不卖吃啥，我得吃饭啊！他笑着语气中能感受到他那说不出的无奈。这是长大后我唯一一次和他有对话的接触，至今当时情景还很清晰！
后来我踏入社会，回老家次数更少了，关于村里一些事也知道更少了，甚至我都忘记了，村里还有个他这样一个人。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大约是今年的八月份，我从外地回来，路过他家门前，远远看见他门前荒草丛生，他坐在草丛中，眼神木呆的看着他门前的大坑，斜阳照着他那黝黑不堪的脸……我俩隔着几米远，他看着我好像若有所语，像是想给我打个招呼的样子，最终没说出来什么，我也本想给他打个招呼，由于匆忙又不知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来。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书停到底是几号死的大家都不知道，只知道11月25号附近小卖铺有个打牌的内急，想去他家上厕所，敲门没人答应，后打开门发现他身体已经冰凉，有人猜测已经死几天了，因为在之前他就有病，没钱一直没上大医院治疗，也有人猜测他是不是自杀，更有人猜测那几天大寒潮，气温低，他的被子都是旧的，是不是冻死的……总之我猜测他死的应该不是多么安详……
乡里出钱，当天火化，当天埋了，没有葬礼仪式，没人送行，一切就像他这一生一样匆忙而又平静……
有人说人死会有几秒把他这一生在眼前过一遍，我想书停一定看到了他最初健康快乐的童年……有人说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他的任务，完成就可以回去，我虽然不知道上天让书停来干啥的，但是我想他既然不到60岁就走了，要么是他提前完成了他的任务，要么是上天太可怜他，让他提前回去了……
书停一路走好，希望你的天堂不再有苦，舒服婷立……
2017年12月4号于k城
2018年7月29发表于k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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