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裂志》陈年喜
早晨起来 头像炸裂一样疼
这是大机器的额外馈赠
不是钢铁的错
是神经老了 脆弱不堪
我不大敢看自己的生活
它坚硬 铉黑
有风镐的锐角
石头碰一碰 就会流血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
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
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我微小的亲人 远在商山脚下
他们有病 身体落满灰尘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
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
他们是引信部分
就在昨夜 在他们床前
我岩石一样 轰地炸裂一地
好诗拙评:
提起陈年喜,我估计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尤其是在北岛被归纳为二流的当代诗歌体系里,陈年喜作为一个草根诗人或许只能沉默地跟从在十分遥远的队伍末端,跋涉异常沉重而艰难。我不能说他是草根诗人里写诗最好的,但他诗中的泪与血,教我一遍读过却始终无法忘怀。
陈年喜是个高中学历的岩石爆破工人,他的诗歌从生活的真实开始,从清晨醒来时开始把握,“头像炸裂一样疼”,诗的开头就表明他的身体已和岩石难以分割。他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很到位,在这个大机器时代中,他对时代的抱怨毫无用处,于是他着眼向自己的身体与神经,对比身体被迫的坚硬与神经顺其自然的衰老与脆弱。
他不太敢看他的生活,因为他的生活全然都是岩石与钢铁,充满攻击性,“一碰就会流血”。“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其实不只是中年,他的大半生都与地下紧密连接,一次次的炸裂使他能够维持自己与家庭的基本生活,可是岩石炸裂的同时,他的精力也随之炸裂。
随即他提及了他的家庭,每个家庭成员都被灰尘占据着身体,被病痛折磨。在陈述自身、家庭与岩层的三者关系中,陈年喜用到了两个很形象的比喻:裁下中年、爆炸的引线,这一切意象都代表着不停累积的承受与痛苦,步步指向崩溃。
直到他炸裂,他不像岩石,炸开之还有其他岩石,他只能崩溃一次,轰地翻天覆地,发生一个人,一个家庭的溃塌。陈年喜的诗歌充满痛感,这种痛与余秀华那种来自骨骼中的不同,读炸裂志,仿佛脑中身体中也藏着千万斤炸药,在每一次想起时,沉闷的炸开。
周幼安17.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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