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作者: 无言YU | 来源:发表于2022-10-19 17:0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六写作主题【困】


    1

    放学经过陶兵家的时候,陶兵跟在了我的屁股后,不用说,他一定是有话对我说。

    我站在街角的核桃树下等他,核桃树的叶子稠密,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细细碎碎的影子在我身上晃荡。

    “有啥事?”看他手里拿着块巧克力,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还发泄似地把脚下一块小石子踢出老远,我有些不耐烦。这家伙胆子小,一定又是被谁欺负了,要我替他打抱不平。

    “亚楠哥,我……我……”陶兵嘴里褐色的巧克力汁液在翻滚,“我”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你不说,我可就走了。”看着他还在蠕动的嘴,我心里说不出的嫌恶。已经快吃成一个咸菜缸了,还是不停地吃,我怎么能和这样的人整天呆一块。拐过街角就是我家,我实在没心情去猜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我…我爸…要回来了。”陶兵紧走了几步追上我,着急对我说。

    “切,我想着什么大事呢!你爸回来不是正常吗?”看他那副无精打采地怂样,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他,你爸回来就回来,怎么弄得天好像要塌下来似的。

    “我爸…我爸说他…要和那个女人一起回来。”陶兵一紧张说起话来没有一句是不结巴的。

    “什么?”我嘴张得能塞下个囫囵鸡蛋。陶兵的妈照顾陶兵生病的奶奶多年,一直到他奶奶病故,村里人无不夸她贤惠。现在他爸竟然要领另一个女人回来,这剧情也太操蛋了!他妈再贤惠也不会愿意吧?

    “哎,我说你妈怎么说?”我忍不住追问。

    陶兵低下头,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妈说那女的是妖精,要我去骂走她。可…可…我不敢。”

    陶兵今年十一岁了,我比他大两岁,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两家离得很近。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打小就喜欢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转。陶兵大眼翘鼻,小时候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耐看。这两年不知什么原因,总也管不住嘴,不停地吃,身子像气球一样迅速地膨胀起来。

    我有点嫌弃,就躲着他。可他妈又带他亲自来找我,要我这个当哥哥的多照顾一下弟弟,陶兵也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妈心肠软,随口就答应了,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想想也算了,毕竟我们村孩子少,有他在身边全当做个伴。

    “你就该去骂她,死臭不要脸,知道你爸有老婆还敢来你家,如果是我就拿砖头砸她。”我义愤填膺地说。对这样的人我是深恶痛绝的,我们班张杰他爸就是在外面找了相好不回家,听张杰说,他哥偷偷找了人,半夜去恐吓那女的,吓得那女的屁滚尿流,卷了他爸的钱溜之大吉,他爸就乖乖地回家了。

    “亚楠哥,我怕我爸……”陶兵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

    陶兵的爸爸叫陶成,长得有点黑,脸总是绷着,给人一种不严自威的感觉,我见过他很多次了。听说他以前是一个教师,因为嫌教师工资待遇低,又不自由,于是辞了工作下海扎猛子,没想到竟然真的摸到了大鱼。回来时派头都看着大了几圈,特别是他那标准的大背头,梳得溜光顺滑,蚂蚁上去恐怕都要拄着拐杖。

    听我妈说,当年的陶成叔虽然长得不太好,但因为他是教师,还是得到了很多姑娘的青睐,毕竟他端的是国家的金饭碗。给他说媒的媒婆争先恐后往他家跑。他却不知中了什么邪,一定要娶陶兵的妈妈——梅英婶。

    年轻时的梅英婶长得的确漂亮,特别是一双含情的丹凤眼,一开一合尽是风情,长长的睫毛像两只上下翻飞的蝴蝶,更是让人神魂颠倒。陶成叔是语文老师,就迷在了梅英婶那双眼睛上,他认为李清照的“眼波才动惹人猜”就是指的梅英婶这样的眼睛。他觉得单是梅英婶的眼就是一本精彩的书,一辈子都读不完,至于有没有文化那就不怎么重要了。更何况梅英婶身上也是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往哪儿一站都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这风景能独归他一人,他也就知足了。

    陶成叔的父亲,也就是后来陶兵的爷爷。他死活不愿意,骂陶成叔念书都念到了狗肚里,怎么能单凭相貌取人,将来有他后悔的。陶成叔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这辈子他非梅英婶不娶。

    梅英婶嫁给陶成叔时,说什么话的都有。有人说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看看她能鲜亮多长时间;有人说陶成叔生生捧回了一个瓷花瓶,好看不耐用。不管是什么话,陶成叔照单全收,在他心里,那都是些吃不到葡萄愣说葡萄酸的人,全是妒忌。

    可是结婚没几年,陶成叔就真的后了悔。他忽然明白了,有文化和没文化真的是有差距的。梅英婶这本书看着包装精美,也就单单是外表光鲜,里面内容太粗鄙浅薄了,他没翻几页就感觉到寡然无味。

    这时候的陶成叔就想离婚,陶兵的爷爷又一次和他较上了劲,这又不是买东西,哪能说退货就退货。村子小,祖祖辈辈从来没有听说有离婚的人。儿子和梅英结婚,他已经是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再离婚他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梅英婶也是哭哭啼啼,撒泼打滚不愿意,这事就这样拖了下来。加之后来陶成叔出去做生意,回家的时间有限,两个人也就别别扭扭做了十来年夫妻。现在陶成叔明目张胆地领回来了别的女人,那定是摆明了要把天捅个窟窿。

    看着站在我身边垂头丧气的陶兵,我也忍不住替他发愁。陶兵虽然跟着陶成叔的时间不多,但每次陶成叔都会领着他出去游玩,给他买书包买衣裳,领着他吃炸鸡麦当劳,也会给他讲一些故事哲理之类的,陶兵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只是这两年陶兵胖得厉害,少不得被陶成叔训斥,陶兵看见爸爸不免就生出了胆怵。

    “那你先想好,你到底是站在他们谁的一边?”我忽然冒出的问题吓了陶兵一跳,这个问题看来是难为住他了,他的眼圈瞬间红了起来,眼里起了水雾。

    唉,我替陶兵叹口气,真想不通,这些当了父母的大人,怎么还要孩子为他们的事发愁。看着陶兵阴云密布欲要落雨的脸,我有些慌张,真要哭起来,被我妈听到,该以为是我欺负了他,又要站在门口骂我了。

    我急忙把陶兵往他家的方向一推,说:“你赶快回家去吧,说不定你爸已经回来了,正在急着找你呢!”

    听了我的话,陶兵慌慌张张往家里跑去。落日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天际,有余光也落在了我们的身上。陶兵的屁股蛋也披上了一层金黄,像两块南瓜坨子,跑起来一晃一晃的,几乎能把裤子给撑崩了。看着他那笨乎乎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却笑不起来。

    2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离老远我就看见陶兵家的门口站着几个人。

    “金菊啊,你也不舒服?”一个戴着破草帽,脸上一脸褶子的老太太大着嗓门问她身边的一个小媳妇。披着一头弹簧卷的小媳妇冲她点点头。

    老太太我不熟识,看上去像是后街的。可这个小媳妇我知道,她就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我妈让我喊她菊嫂子。

    “可不是吗,头有点懵,我寻思着来找二大爷开点药。”菊嫂子拍拍自己那头“弹簧”,“弹簧们“欢快地蹦跳了几下,又匍匐到了原来的阵地。

    “灵婶,你也是……”

    “可不是咋的,这两天牙花子疼。”被叫做灵婶的老太太嘬着牙花子说。

    “上火,都是上火,这季节容易上火。”又有一个妇女的声音插进来,她戴着一顶褪了色的棒球帽,侧着身子,我没有看清她的脸,听声音年龄也不年轻了。

    ……

    陶兵家今天关着门,这的确有点不同寻常。陶兵的爷爷是医生,自己在家开了一个小诊所,每天都有来找他看病的人,大门基本上都没有关过,今天关着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低着头从她们身边快步走过,隐约听见身后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传过来:“哎,你们听说了吗?陶成领回来那个女的,听说贼年轻了!”

    “哎哎,我也是听说了,想来瞅瞅。”接着传来几声压制着的窃笑。

    “嘿嘿,我也是。”

    这些人就像闻风而动的苍蝇,一定是嗅出了什么味,我又回过头鄙夷地看了她们一眼。

    陶成就是陶兵的爸,看来昨天陶兵说的是实情,他爸爸果然领回来了妖精。那些人不是为了看病,而是来瞧新奇来了。

    离家老远,我就听见大黄在汪汪地叫,叫声不急切,像做梦似的。根据以往经验,我就知道我家绝对有外人,这是从大黄的表现看出来的。如果生人进我家,那大黄就叫得比较狂躁,虎虎的,人家不走它不会噤声。如果是熟人,它好像也懂得些人情世故,就不好意思再狅吠,可又觉得它的使命是看家,必须忠于职守,也就想起来汪汪几声,给以警示。看见我回来,大黄唧唧哝哝摇着尾巴对我示好,我走过去摸了摸它,才向院里走去。

    果然,刚拐过门口,我就听见从正屋传出了女人嘤嘤地哭声和咒骂声。我贴着墙根紧走几步,探着脑袋偷偷往里边望。

    “嫂子,我真的没想到啊,这狼心狗肺的他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还真把那个妖精给领回家了,太没有良心了。”女人一边说,一边哭,眼和鼻子挤压到一块,揉得像一个烂了的大饼。我妈忙递过去纸巾,问了一句:“他梅英婶,那女的是不是长得漂亮,才勾了陶成的心?”

    梅英婶接过纸巾,又是擤鼻涕又是擦眼泪,那张纸痛苦地扭成了一团,眨眼就面目全非。我妈连忙又递过去几张。

    “你没见她的脸,长得一副狗不啃南瓜样,也就是比我白点,比我嫩点。嫂子,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的我长什么样,咋看也比她现在水灵。这陶成他明明是喜新厌旧啊!”梅英婶一边说,一边忿忿不平地撇嘴抹眼睛。

    “唉,先别哭了,想想该怎么解决问题,总不能就这样过吧!”我妈小声安慰道。我在一边看得生气,梅英婶因为她们家那些破事,也不知道在我妈面前说过多少遍了,我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我知道我妈不厌烦那是因为梅英婶送点她那几包雪花膏。我爸在外打工,捞不了几个钱。我家的日子总过得紧巴巴的,化妆品之类我妈根本就没买过。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几包雪花膏就让我妈感恩戴德。梅英婶在她耳朵边唠叨,她不喜欢也只好耐着性子听。

    “我还能怎么办,陶兵这孩子也是要愁死我,不知怎么回事,越是有事他越是吃,眼看就要吃成磨盘了。现在又遇到这糟心事,俺娘两个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这生生要了我的命啊!”梅英婶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眼里的泪水好像早就排队候着,开关一拧,它们又飞速地涌出来。

    忽然,梅英婶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咬着牙说道:“耗,我必须和他们耗,我就不信耗不过他们,让他们得逞。”怪不得书上说,人的面目和心境有关,梅英婶的脸这时候哪还有漂亮可言。

    3

    我在屋子外面撇了撇嘴,电视剧上但凡是正房和小三相遇,大多是正房上去对着小三的脸咔嚓就是一耳光,然后大骂“贱货”“不要脸”。再然后帷幕拉开,两个人就开打起来,正房就是常胜将军,干起仗来威风凛凛,直到把小三打得丢盔卸甲,逃之夭夭。

    这陶成叔已经把小三公然领回家了,梅英婶还不冲上去捍卫自己的权利,却躲到我家哭鼻子,这明摆着就是窝囊,还非要弄得要死要活的样子。

    梅英婶用纸巾擦了擦泪眼,纸巾上出现了一块块花花绿绿的污渍。我想起了我妈那一次偷偷对我爸说的话:“你看这梅英也够恓惶的,本来不打扮就很漂亮,现在却愣是把自己的脸当成了画板,看画得简直就跟鬼一样。”我觉得也是,梅英婶不化妆的时候有点像电影明星,可她把妆一画,反而有点吓人了。不说陶成叔看着隔应,我看了都觉得不舒服。可梅英婶还自以为化了妆更好看。

    我正在屋子外面胡思乱想着,又听见我妈问了一句:“这事,不是一直有陶兵的爷爷给你撑腰吗?”

    “嫂子,陶兵的爷爷因为生气,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这些年陶成在外边跑,把老爷子的话早就当耳旁风了。”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陶兵的爷爷今天不开门看病呢,估计也气得不轻,看来外面的那几个人要败兴而归了。

    我溜着墙边刚要离开,脚却踩到一块瓦砾咔嚓响了一下。我妈走出来看到我,呵斥道:“放学不去写作业,在这里做什么?”说完用眼狠狠地剜了我一下。我有些发窘,打算立即撤退,仓皇间眼睛却正好和梅英婶的眼对视上。梅英婶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她皱巴着脸竟对我笑了一下,那表情简直没法用文字形容,比哭还难看。我慌里慌张地逃走了,还差点绊到一块砖头弄个嘴啃泥。

    连着好多天过去了,一切好像又恢复了风平浪静。陶兵爷爷的诊所又开始接待病人,那些想看热闹的人估计都有些失望,因为她们大多都没有看到陶成叔领回来的女人。陶成叔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那个女人就成了很多人心中的迷团。

    也有几个看见她的人出来描述,那个女的真年轻,像一个学生娃一样,头上还扎了一个白色的蝴蝶结。长得虽然没有梅英婶当年漂亮,但是皮肤细白,脸上干净得像瓷器一样。村子里那些长舌妇免不了又聚在一起嚼了一通舌根,因为陶成和那女人都已经走了,不免有些遗憾,她们的话就像野外的风,没有多久就销声匿迹了。

    只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平时粘着我的陶兵竟也不见了。我走到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不止一次探着头往里边望,甚至还吹几声我们曾经约定出来玩的口哨,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踪影。陶兵不粘着我,在我看来也是件好事,免得我身后跟着个大胖子,好像聚光灯一样,那么多的眼睛都要围着我和他转。可找不到他,我心里总有些不安稳。。

    怎么回事?陶兵连学也不上了?

    很快,我就从我妈的口中探得了陶兵的消息,原来陶成叔给陶兵转学了,转到了他所在的城市,这次回来好像就是奔着陶兵的事来的。想起那天陶兵对我说的话,我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梅英婶来我家倒是越来越频繁,动不动就对我妈哭哭啼啼。什么陶成叔和那女的又出去租房浪去了,压根就不愿看见她;什么她像个保姆一样还要在家伺候他的爹娘,他的良心全让狗吃了;什么陶兵的爷爷太自私,根本就是在偏袒他的儿子;什么他们都是强盗,回家就是为抢走他的儿子,她要和他们拼了;什么她去找了好多天,根本就没有找到他们在哪里;什么她巴心巴肺到最后落得两手空空;什么……

    这些话题让我的脑袋都听大了,每次看见梅英婶在我家,我就把门弄得咣咣响。我妈估计也被梅英婶的车轱辘话磨得没了脾气,梅英婶再来的时候,她也不再搬着小凳子陪她说道,而是手脚不停地一边做着她的事,一边间或插上一两句,也从最初同情梅英婶的遭遇变成了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几句。也许是感到我妈话里话外的疏远,慢慢的梅英婶来我家的次数也减少了。

    再以后我发现,爱打扮的梅英婶不再化妆了,总是蓬头垢面就跑出去。很多次放学后,我都看见梅英婶站在大街上和那些大娘嫂子们在一起聊得欢,口沫飞溅,像下小雾雨一样,有时候她还会捶胸顿足,好像要演一场大戏一般。听者看者无不是满脸关切,附和着叹息几声。也有直性子的人撺掇她:“你去告他,让他狗日的也不好过,别只让咱娘们在家苦熬日子。”

    梅英婶忙不迭地摆手:“告不得,告不得,男人的脸面丢了,那以后不是更不给俺过日子了,那俺陶兵以后也没法见人哪!”

    再后来,好像听她说话的不多了,毕竟农村活计繁忙,哪个人会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人聊天?梅英婶就不再往大街上跑,没事了就搬条凳子坐在她家门口,有进去看病抓药的就唠几句。没有的话,她就坐在大门口发呆,眼睛有些直直的,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人们都说,这梅英看着像是得了失心疯,有些痴呆了。

    再看到陶兵是几个月后,那时我们刚放假,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写作业。阳光暖暖的,把我晒得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大黄的几声犬吠把我惊醒,我抬头一看,一个男孩正站在我家的门口。我愣怔了一下,旋即猛地站起了身子,问道:“你是陶兵?”

    男孩点点头,这才向我走过来。我惊异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面前的男孩和几个月前的陶兵完全变了一个样。原来臃肿肥胖的陶兵现在已经变得清爽利落,好像还长高了好多,而且手里没有了时刻不离手的零食。

    “陶兵!”我欣喜地抓住他肌肉饱满的胳膊,“我真没有看出来是你,你变化太大了。”

    陶兵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说:“亚楠哥,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都挺想你的。”

    “你……”面对陶兵,我感觉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我飞快地跑进屋,搬了凳子出来,让陶兵赶紧坐下。

    “亚楠哥,你一定想知道我这几个月的经历吧?”陶兵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说话也有条有理了。他坐在我的对面,对我讲述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4

    原来,陶成叔和梅英婶没有了感情 后,就想要和梅英婶离婚。陶兵的爷爷和梅英婶死活不愿意,没办法只好一直拖着。陶成叔下海经商这些多年,基本很少回来。这些年的他在外面有了底子,心里也硬气起来,不甘心把自己的一辈子困在梅英婶的裤腰带上,这时候正好碰见了那个女人。两情相悦,各自欢喜,慢慢的接触中擦出了火花,陶成叔就想着要把他们的关系晾晒到太阳底下。

    梅英婶一年到头都照不了陶成叔的面,心里也是像撒了胡椒面一样。特别是听说陶成叔找了别的女人,梅英婶就怂恿着陶兵去和爸爸对抗。陶兵因为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短,陶成叔对陶兵要求的标准又高,陶兵心里不免就有些怕他。要他和爸爸针锋相这让陶兵心理压力非常大,于是他喜欢上吃东西来逃避这些,慢慢地就越吃越胖。

    陶成叔听说后,立即就做出决定,回来给他转学带他走。那个他心仪的女人也非要和他一起,他们就一起回了家。这一下更是捅了马蜂窝,梅英婶跪在陶兵爷爷的面前,一定要让他为她做主。

    陶兵的爷爷也感觉儿子办的事太不光彩,可这些年陶成叔在外不回家,这也让日益衰老的陶兵爷爷内心起了变化,不愿意再逼迫儿子。梅英婶找了根绳子就往门头上挂,陶兵的爷爷气坏了,急吼吼地就把陶成叔赶出了家门,于是他们就借此机会带走了陶兵。

    “那……那个她……待你好吗?”我迟迟疑疑地问。因为听多了有后娘就有后爹的话,我对陶成叔又找的那个女人还是很抵触。电视上,小说中,很多后娘大多是蛇蝎心肠,孩子跟着她就会有白雪公主的一样的遭遇。

    “亚楠哥,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就会明白吧!”陶兵站起身在我面前转了一圈,扑闪着大眼睛腼腆地对我笑了笑,两排洁白的牙齿露出来,一点也找不到原来的影子了。

    “我爸和她天天苦口婆心地开导我,要我不要太在意大人之间的事情,他们告诉我等我长大了自然会懂的。她待我特别好,总给我辅导功课,还鼓励我慢慢戒掉贪吃的毛病,陪我锻炼 ,我就成现在的样子了。”

    “那你叫她什么?”毕竟我对陶兵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好奇的地方太多了,又忍不住问。

    “她不勉强我,说我想叫的话,可以叫她阿姨。我叫不出口,也就什么也没叫,其实她很像…姐姐…我想叫她姐姐来着!”

    “那、那你妈她、她……”我忍不住还是提起了梅英婶,因为我看到这几个月来梅英婶的状态真的是越来越不好,而听陶兵说他们在外面日子过得倒是挺惬意的,我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我妈。”陶兵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低了许多,但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爸让我回来也劝劝我妈,让她不要再死脑筋,把婚离了算了,这样拖着双方都痛苦。”

    听着陶兵像个小大人一样对我说出这些话,我其实很想上前踹他一脚的,虽然我也看不上梅英婶那副疯癫癫的样子,可她毕竟是陶兵的妈,怎么几个月的功夫,就能背叛了自己的妈妈。可是看他现在健硕的身体,我又分不清我的想法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亚楠哥,我妈……”陶兵好像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看我妈的样子,也觉得他们还不如离了算了,可又怕我妈说我被我爸收买了,她又该伤心难过了,我也不想让她难受。”陶兵说着说着,眼前又有些红了。

    唉,几个月以前的问题又绕回来了,看来陶兵出去的几个月还是逃不掉这个魔咒。只是我实在没料到,那天竟是我最后一次和陶兵谈话了。

    出事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正在睡梦中的我忽然被一阵阵尖利的救护车声和警笛声惊醒了。声音此起彼伏,由远而近,好像在我们村口站住了。我拉起衣服胡乱套在身上,连鞋带都没有系,就急匆匆跑出门。我妈看样子也是刚起来,头发乱得像柴火垛。她刚打开大门,我就从她肩膀处挤了出去,她在后面急吼吼地嚷:“你干什么去?”我的身子已经射出去老远,回复她的只是我跑走后带起来的丝丝凉风了。

    陶兵家门口已经站满了人,我猫着腰往里面挤。在陶兵爷爷看病的诊室门口,我看见陶兵的妈妈满脸呆滞地坐在地上,嘴里小声地在嘟囔着什么。她的两只胳膊紧紧地搂着一个人,那人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是陶兵。

    我捂住嘴差点叫出来。陶兵的一双大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脸上,好像随时还会扑闪开来,我看到了他脸上隐隐的泪痕。

    陶兵的爷爷坐在正屋的门槛上,一个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眼里老泪纵横,大声哭诉道:“造孽呀,这全是怨我了呀!怨我了呀!”

    “你们放开我,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孩子。”警察开始疏散围观的人群,有人试图把陶兵从梅英婶的怀里抱出来,梅英婶凄厉地喊叫着,对着伸过来的手又抓又挠。太阳还在酣睡,它的薄光已经映红了东边的天际,陶兵的身子在争夺中被歪在了一边,露出脖子上一圈红红的指印。他的脸正好映在微薄的曙光下,泛出浅浅的红晕,好像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笑。

    “赶紧给我回家去。”我被我妈扯着胳膊揪了出去。在扭转身的那一刻,我看见陶兵的身体被平放到了地上,戴着大盖帽的警察扭住了梅英婶。“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梅英婶的声音更加肆掠,像一把利剑划破了清晨的那股清冽,树上的鸟早就四散飞逃,只有树叶颤抖着发出刷啦刷啦的声响,还有人们一声又一声地唏嘘声。

    警车呜呜的去了,我好像听见陶成还在对我说:“亚楠哥,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站在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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