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是什么？
昨天读了山东省临沂市张曼妮同学的小说《未来，已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小说是什么？
有个小同学告诉我，小——说，小说就是“说”呗。
“说”是什么呢？
说是“道”，道理的道。
哦，我明白了。小说是“说”，亦是道。
又有问题了。小说，不是一种文体吗？相并列的，除了小说，还有记叙文、散文、说明文、议论文、应用文，还有诗词歌赋、戏剧、古文、骈文等等。这么说来，小说应该是一项技能咯。既然是技能，我们一定也能学得来。
小说怎么说呢？
小说从“小”处开始说。“小”，就是细节、是内在。
一个有叙事才能的作家可以从一个极其微小的切口打开自己的故事。比如，张曼妮同学的《未来，已来》就是从一巴掌开始的，小吧。我们都听说过大作家铁凝，她也是这样。她写过一篇短篇小说《香雪》，一件很小的事。有一天晚上，房东的女儿要和几个小姑娘一起是去看火车！火车是从北京来的，在她们村口停一分钟。一分钟，就这“一分钟”与作者的“想法”撞上了。她为什么去看呢？原来，这个村子特别穷，上学要自己扛着桌子步行几十里。小姑娘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这“一分钟”就是小姑娘的希望所在。小姑娘的渴求到底是什么呢？作者观察到，天那么黑，火车那么高，小姑娘那么矮，能看到什么呢？火车里的人也看不到她呀，可她还特意穿上了漂亮的衣服。为什么？这是一种对外来文明的向往啊！想到这儿，作者心里很不好受，她有些辛酸。才一分，一分钟啊！作者转念一想，这一分钟是神圣的，是令人尊重的。因为，小姑娘已经开始懂得追求了，这就是“道”。“小”而能“道”，就值得“说”，就成为小说了。后来《香雪》又拍成了电影。
看来，写小说，我们也可以的，不就是讲故事嘛。
是的。摒除叙事中的共相，从微小事物中发现与众不同的殊相，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以小见大。普鲁斯特的小说中时常提到一种点心：玛德莱那甜饼。玛德莱那甜饼的出现，意味着现代派小说已经开始往“小”里说。罗伯·格里耶对物的不厌其烦的描述与左拉那个时代自然主义小说中的照相式的描述，从表面上看似乎相似，实则有了极大的变化，那就是更自觉地限制视角。再反观东方，日本上世纪20年代风靡一时的新感觉主义小说，正是不满于自然主义而独辟蹊径。横光利一、川端康成对小说中一些细节的描述有着东方式的静观。以细腻的笔触描述微小的事物，周遭却围绕着一股浩瀚的气息。无意以小喻大却自然做到这一点，于微细处揭示事物内部的隐秘关联。“微”而能道，且能道人所不能道，尽精微，致广大。
我尝试着写了一篇小说《海的思念》。
海，是我的恩师。他得了癌症，被判了死刑，但他把“过生日”作为自己的目标，每天用手机码字，带领群里的老师们读书，把老师们的叙事作为治病的良药。“过生日”感动着大家，我的小说也就从这里开始了。我把“引子”与大家分享：
晨曦照进教室。刚洒过水的地面湿漉漉泛着殷红的光。母亲羊水破了，再也支持不住了。女同学们关切地走过来围了一圈，见证一个新的生命诞生。5月9日，海生日。62年前，母亲二十岁，在农校读书。她怀了海。她不肯放弃读书依然坚持听课学习。她们那代人，刚从战乱年代过来，且又是穷人家的孩子，能去农校读书不知让多少人心生羡慕。母亲怀孕后期，坐在教室总想打瞌睡无法集中精神，就整节整节站着听课。当年母亲在教室里的站立，也许正是后来酷爱读书的海先天的源头。62年后，海躺在病房里，迎接自己的生日。
《海的思念》18400字。从入院治疗到过生日，直到生日过后的思念，由形而下的“常道”下笔，进至于形而上的“非常道”。那是恩师在他的专著《湿地蛙声》中说过的一句话：不是在梦中建构理想，而是睁开眼睛，在四周的一事一物中去发现理想的胚芽，然后用自己的行动把她浇灌成现实的天方夜谭。这就是我的恩师，在被癌细胞折磨得骨瘦如柴的时候依然是精神的贵族。这是智者前行的大“道”。
回到开头的问题：小说是什么？
小说就是一种日常的说话方式，但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海的思念》节选：
晨曦照进教室。刚洒过水的地面湿漉漉泛着殷红的光。母亲羊水破了，再也支持不住了。女同学们关切地走过来围了一圈，见证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5月9日，海生日。
62年前，母亲二十岁，在农校读书。她怀了海。她不肯放弃读书依然坚持听课学习。她们那代人，刚从战乱年代过来，且又是穷人家的孩子，能去农校读书不知让多少人心生羡慕。母亲怀孕后期，坐在教室总想打瞌睡无法集中精神，就整节整节站着听课。当年母亲在教室里的站立，也许正是后来酷爱读书的海先天的源头。
62年后，海躺在病房里，迎接自己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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