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一寸一寸时光,温暖而迟慢,正若冬日里老棉鞋呢子绒上晒着的阳光......
外婆的老房子快要记不清了,然而却怀念着那样一个静悄悄的午后:我从睡梦中醒来,天窗上被筛过的阳光妥妥的映在墙上,四下一片静,我望着那束夹杂着光与尘的日光,心中充斥着莫名的欣喜。
夏天一点点远去,冬天也一点点远去,外婆外公的黑发也一根一根的褪色了,同样年纪的老房子也不能够矗立在风中了,那把竖立在土中的木梯,任岁月风干了姿势,就仿佛本是两棵并排而生的木树,外公用了奇特的方式镂空,也许有一天,那沉睡的木头被春风唤出稚嫩的芽儿来也说不定。
会学人说话的是八哥还是鹦鹉,是彩色还是黑色,全然不记得了,只是仍然浮现着大家用生涩的普通话去教它学舌的画面。天空是蔚蓝的天空,回忆却满是模糊的图影......
外婆同外公吵架是用小孩子的方式,这是我多年后才略略知晓的事情。他们坐在桌子两边的木椅上,不知是谁熄了灯,两个人便在黑夜中敲响战斗的锣鼓。
“把灯开开。”没有回应。
“孩子写字呢。”没有回应。
不记得灯是何时亮起来的,只记得灯亮之后他们嘴角浮现的不易察觉的笑容。古老的房子,地上是砖瓦,头顶仍是砖瓦,地下的每一丝气息都从那砖瓦中渗入,又从那砖瓦中逃逸。
外婆的灶台令我诧异了许多年,那样的大,又那样的深,又永远的与房子连在一起。房在灶在,房亡灶亡,那是童年对它正义而又悲壮的描述。
小孩子的年纪,梦是抓不住的。每日总是早早醒了,又早早被穿好衣服,过了门槛,便常常见到外婆往灶口添柴的场景。过了十多年,心中生起莫名的愤愤来,外婆弯腰添了多年的柴后,似乎直不起来了......
院子里的木门,也怨声连连的呼喊,动不动的便要呻吟出声来,咯吱咯吱的。我心里却欢喜得很,握着门常常玩个半天的光景,童年是无所谓苦难的岁月,那彩色的肥皂泡,那发出声音的大门,都是幸福的落脚点。
冬日清晨的日光浴,是朦胧的暖暖。那斜斜映下拉得长长的是高山,那矮矮缓缓的是土坡。土坡走得累了,便爬到那高山之上,咯咯笑出声来。那笑声惊醒了懒懒的冬风,呼啊呼啊,似是抱怨被吵醒了美好的梦。
外婆说我幼时常常牵了外公的手走进店里,拿了东西就走。也许自己的心中是胆怯的,只是有了外公便觉得做了“窃贼”也是无畏的。可惜记不清了,或许该是一双稚嫩的手,把那如山的身躯拉得要倾覆了,又是急急奔向小店的情景,只是都模糊在回忆当中了......
那个胆大妄为的小窃贼已不再是小孩子,而那个心中厚实的依靠也已倒下了许多年。冬日的时候坟头的荒草就好像外公头顶稀疏的白发,在风中瑟瑟的发抖。
我常常的想啊,若是外公还在,那个像厚茧一样缚住外公外婆的老房子会不会在这个世多苟活几年呢,会不会又可以在落雪的夜晚漏出点点的火光来呢?
也许呢?
也许会呢?
老掉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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