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是立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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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上无苔春无痕，蝉声已隐秋未觉。远山横卧青尚在，房中孤影有枯思。—— 写在前面

立秋

北纬 23°以南，秋短迹难寻，除非日日翻看黄历，盈盈夏意里，怎得知秋天来没来？这里，春冬虽也短而易逝，但锦簇花团惹人眼、缠身凉寒易察觉，惟独赖于枯色来彰显登台的秋天，在石楼林立的南方城市中很难感受。

北方，走在树木夹道而立的路上，很容易一叶知秋，毕竟远离大海、气候干燥，花青素与叶黄素能够灵敏地反应，为树身染色，更著一场秋气吹来叶落纷纷。到了南方，树叶中的这两种色素，被暖煦的气候催眠，打起了瞌睡，以至于树木褪青、落叶悠悠舞时，早已秋谢幕。

在过去那不短也不长的岁月里，感受秋天，主要借助大地方格中书写的符号。

不违农时，谷获牧肥仓廪无忧。循时令而作，早已如生物钟般，深深铭刻在农人双手的每一颗老茧上。同一块耕地上，一年四季有着不同的内容，所以，当垄沟织成的方形格子里，被种上了秋天该种的作物时，便表明秋已来临。因此，那段时间里，不必早起看霜，也能大致清楚秋天到来与否。

如今，身在无有田地的都市里，过去那种依凭作物轮替来感受秋天的方法，早已无用武之地，只能是通过气温变化去感受，或者翻看日历看节气的演进阶段，然而，这两种方法，也都是不太可用。南方的早秋，跟晚夏的区别，不是很大，并非温度计的皮肤，很难感受到其中的微弱温差。农历节气的时间按排，是依照四季分明的中原地带规划的，用在南方地区，有着天生的水土不服。

实际上，如果城市地区里，拥有跟典型农村一样丰富的自然事物，感受秋意的途径便也会有很多，例如，前文提及的早起看霜。秋霜冬雪，从很早之前开始，霜就是秋天的象征。霜色微白而透明，不像雪色，是那种厚实而不透明的深白。霜色本身很难用肉眼看清，但只要覆盖草色、花色和树色上，就会变得判然分明易观察。

会结霜的地方，其实也不只有草花树这些自然之物上，人造之物上也是，譬如诗词曲中经常出现的意象：瓦上霜，就是一种结在屋瓦上的霜；只不过，要等到深秋临冬的时候，才会出现。小时候，还未放寒假而需要读书的大清早，因为背东西而在天井来回踱步的我，有幸看到过几次瓦上结霜。之所以说有幸，是因为瓦上霜相比那些结在低处的草上霜来说，存在时间是极其短暂的，往往未等被第一缕阳光开始照射，便早已化水了。

每天有大把时间在家逗留的时候，一家人还住在瓦房下，而等到新楼竣工入住，我已经到了结束读书生涯、开始工作的时候了，所以，楼房墙壁会不会结霜，我是至今也不知。去年，虽然一年在家，但近几年的广东，夏意太过炽烈，彻底挤走了微弱的秋意，乃至春冬两季都不甚明朗。再者，并非真的赋闲在家的我，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去观察楼房墙壁是否会结霜。之所以在意楼房墙壁会不会结霜这个问题，是因为城市地区最不缺的就是高楼大厦。

其实，以最近这两年的气候来说，秋天的楼房墙壁会不会结霜，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秋天本身会不会存在。按照四季如夏的节奏，秋天本身都不存在了，作为秋意象征的霜，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呢？

说来，天意也是弄人。在最不在乎四季是否分明的年月里，偏偏有着很分明的四季，而到了特别在乎四季分明的年纪，偏偏是没有分明的四季，真的是拥有时不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不已，偏偏还是这种凭一己之力所无法挽回的失去。

城市内涝发生在湖沼被填埋之后，农村四季不分明发生在树林成片被砍伐之后。明明是为了更幸福的生活才将树木砍到，却不料树木倒了之后，不仅生活没有变得更幸福，就连四季也不分明了，不分明到，路边的荒草割了一茬又一茬，却还是那么的淹没昔日。

去年在家时，站在三楼高的天台上，巡视村子四周，看到的是一片没有什么方格子的大地。大地都没了方格子，也就没有书写不同符号的农人，也就无法在立秋过后看到那些象征秋意的农作物，也更不会有在耕地一旁的草地上无忧无虑玩耍着的小孩。说到草地，它们好似自己明白见证我们这一代人长大后，将不再有机会承接欢声笑语一般，竟自己从人间里消失了。

已经不再追风穿林的我，看着日历上那标在两天前的立秋，除了感慨一声：“原来已是立秋后”，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收拾好心情，继续朝着前方行进，虽然不知道前头的天地中，会不会有盎然的秋意，但我也只能步履坚定的走下去，也只有这样，才能无愧于那陪伴我度过完整童年的纷纷秋意。

“远山横卧青尚在，房中孤影有枯思。”，这一缕“枯思”，既是对过去的追思，也是对未来的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