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d of Okhotsk ｜Ying Yin
一位白袍男人在地上滑行，他欣喜这一片光洁，是他终于完成的杰作——一片无限大的绝对光滑的平面。这是他费劲周折才创作完成的，或说，这是他最得意的艺术品。
他突然神经质地尖叫一声，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他从长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把时间调到半小时之前，就又一次回到自己坐在的宝座上的状态，思索着什么。他双目紧闭，嘴唇微微颤动着，脑海中他想象着自己仍在滑行，向着更深处，向着最远方。
“也不知道我的子民会花多久琢磨出时间。”
他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上帝，把造物者的宝座让给了他。他凭借着自己的聪慧和毅力，在众人的掌声中走进了纯白色的房间，坐在了宝座之上，准备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房间是无穷大的，可一片白茫茫之中，四下的虚无会使幽闭感在心中疯长。若是没有大器的人强行进入房间，就会瞬间感到重压，七窍流血而死。
这是艺术的开始。
他向自己的师父借了六万只猴子，做试验。
他把一只猴子放在推进台上，设置了初速度，按下按钮，小猴滑了出去。小猴一直保持匀速，看着四周永无变化的景象，只是睁大了眼，没有发出怪叫，平静且成熟。小猴突然端坐起来，腿盘起来，像僧人打坐一样，它开始感到彻悟，感觉自己并没有动，而是静止在一片死寂之中。
上帝异常兴奋，如果再给它些同伴，或许马上就可以诞生出社会等级，甚至可能出现宗教。
这回，实验升级。上帝取了一百个猴子，以各自不同的初速度发射出去。猴子一多，就吵闹起来了，它们怪叫，它们交流，它们遇见，它们错过。上帝往本子上记下这样一行字，“猴子与猴子之间，能发生的只有错过”。这是假说，令人失望的假说。对于造物者而言，如果个体与个体之间不产生联系，那甚至连构建世界的基础都不复存在。他一次又一次，重复这组实验，假说越来越真。
到了第四十二组，令神意想不到的事儿发生了。当猴子们意识到它们拥有不同初速度时，其中一只猴猛地拽住旁边猴子的腿，猴群突然醒悟，它们互相拽住，形成了整体，此刻，它们拥有同样的速度，或许可以保持在这一速度上繁衍生息，或许可以保持在这一速度上形成社会等级，或许可以保持在这一速度上发展文明，或许可以保持在这一速度上赞美上帝。上帝非常惊讶，口中喊道“Oh,myself!”
即使是上帝自己也无法做出判断，有一只猴的行为改变了猴群，那么这行为的来源是创造还是本能。他记在本子上，想下次问问师父。
上帝突然感到一丝痴狂。碰撞会如何？猴子加速碰撞，我需要最先进的猴子加速器！猴子有波动性和粒子性！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界皆苦，我有很多猴子！
两只猴子碰撞，试验的注意事项是——速度不宜太快。这样的情形下，它们不可能做到冷静，无法闭上双眼说服自己是静止的，就像假使已经意识到冲突即将爆发，多数情况下也束手无策。猴子的眼中，远方的洁白变成背景，另一只猴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必定撞上对方。碰撞在一瞬间发生，它们在高速之下拥抱，迅速交换秘密。
上帝微笑。
预实验已经顺利完成，上帝心满意足，他又想起了师父的教诲，我的世界既然要完成，那不如，就现在。他拿出了一粒晶莹的蓝色弹珠，轻轻地，静静地投入一片光滑的宇宙之中。宇宙仿佛更大，与洁白的房间不同，那是一片无垠的漆黑，却也是同样的纯净。
未来，蓝色的弹珠变得不再平滑，乱糟糟爬满了猴子，一切的复杂不是最初可以想象到的。到了这时候，上帝还有怀表，他有后悔药。
想到这里，上帝继续微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