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些天好像都没关心过二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想着崆峒镜,想着叶安、李承邺。却唯独没有想过,二叔一个人在玉衡轩都做了什么。倒是他一直在管我的事,让我觉得我还真是只白眼狼。
玉衡轩里无端阴冷,正上午的,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都变成冷光灯一般。我坐在沙发上,感到有什么东西渗入骨髓。
“叔。”我说,“怎么阴气这样重?”
“这几天天不好,屋里返潮。”二叔把钥匙往桌上一扔,去接了两杯水。
“你怎么有幻觉的,你不成圣了吗?”
“成圣了也有神经系统啊,睡不好就晕,看东西重影。”
“那你叫我来干嘛。”
“不干嘛,说说话。”
我接了水,低着头抿了一口。他始终当我什么都不懂,楚泽当初就不用睡,他睡什么。他们又不是人,从来都是想睡就睡,平常若是不想睡,多久不睡都没事。怎么可能睡不好。
“什么时候去九幽?”我说,“我可以叫着叶安,他那么多法器,总有能用的。”
“这事你不用管,尤其不要告诉叶安。”
“为什么?”
“你没觉得从这次认识叶安, 他就一直怪怪的。”
“哪里怪?”
“说不好,就是那个劲,偶尔像李承邺。”二叔说,“他接近你,是因为你身上有楚泽的阴气。他虽然记不起来,但感觉熟悉,于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结交你。”
“是。”
“所以他还是惦记楚泽。”
“但李承邺不是死了吗?楚泽也坠了酆都。就算叶安惦记又能怎样,他又不能再拉他坠一次魔。”
“他是不能再拉楚泽,我怕他有一天记起这些事,再学李承邺来拉你。那毕竟是他祖师,长得又一样,渊源极深。他当初杀楚泽,说是被祖师附身,但若是没有一样的根骨,又怎么附得上,还能附那么久,做那么多事?”
“你是说他根骨和李承邺一样,所以最终会变成李承邺那样?”
“对。”
“不会。”我说,“我信他,而且就算李承邺,也没有你说得那样恶。他在青崖山的时候对我好,是真的对我好。”
“你要不是捐了几千两银子,又傻得可以,他会对你好?”
“我要不是你侄,你会对我好?”我说。
二叔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世上的事本来就是这样。人跟人中间,总要图点什么。不管是血脉还是钱、美色、知心、才华。若是在对方那里什么都得不到,又怎么会有结交的愿望。我本来就愚钝,做白远道时也是愚钝,他却早有修为。若我没有那两项好处,又怎么能做他朋友。到头我捡了这些修为轮回转世,他魂飞魄散,怎么能说是他对不起我。倒像是我对不起他。
“不提李承邺。”二叔道,“就单说叶安。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酒鬼,赌徒,最不可信。他是酒鬼加赌徒,不定哪天性子上来就把你卖了。”
“他不会。”
“你就偏偏信他?”
“不是,你们每个我都信。就像当初楚老师坠了魔,我也信他不会害你。”
“你上辈子,白远道就这样。所以才死得那么惨。”
他说的没错,我呼了口气,当真无言以对。
“叔。”我说。“我今年二十,再过几年,是不是就赶上你了。”
“别说这话,不吉利。”他说,“当年我跟楚泽也这么说,结果还是没赶上他。”
“那你还克我吗?”
“叔现在不是人,克什么克。”
“行吧。”我说,“那我搬来,你早上可得送我,这又没公交。而且你得答应我件事,什么时候下幽冥你得告诉我,别总一个人偷着去。”
二叔眼中忽然一闪,神色微妙。“真是大了啊。”他说。
我本来猜到是这样,他没反驳就算认了。否则怎么会精神不振,甚至一副恍惚的样子。我下过幽冥,那里一望无际,步步维艰。越靠近酆,空气便越致密,如同胶体一般。他要找楚泽,定是向着酆都去。一个人,就算成了圣,又有多大的道行,可以一遍遍地这样折磨。
我只记得那次我走了一夜,就好像走了几百年,无穷无尽。而要找的人,就像在这无尽赤地的尽头,不知何期。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二叔送我回去上课,顺便去说暂时走读的事。我下了课回宿舍收东西,程煜帮我装箱,一块拎着东西往楼下走。
“没问你怎么了,复查查出毛病了啊?”
“没,我叔那有点事,过一礼拜我就回来。”
“你叔又怎么了,你家没别人了啊?”程煜说着,往路上看了看,突然碰了我一下。
“你看那是那天你救的女生吗?是等你呢吗?”
我头皮忽然一紧,顺着他视线看去,就见曲灵换了身裙子,一个人站在宿舍楼对面,隔着条马路,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白溪源!”曲灵喊道。我抢了程煜提的塑料袋,拎起拉杆箱就跑。她不是被领回家了吗?!怎么放回来了,人身安全还能不能保证了?!
“跑什么?”程煜喊道。就在这时,我的塑料袋从箱子上划过,哗啦一声四分五裂。里面的小东西滚了一地。程煜跑过来帮我,我没有别的袋子,只好把东西放在拉杆箱上。捡到一半,曲灵终于赶上来,拦在我面前,低头也要帮我捡。
“你别碰我东西!”我喊道。
“你干什么啊,人家一女生。”程煜道。
“什么女生,她是女生吗?还我上次救的女生,说得好像是来以身相许报恩的一样!”我吼完了,转向曲灵。“二十层,姐姐,你真敢推。也就是我,你换个人试试?我救不起你,真救不起,我给你烧香了,你离我远点行不行?!”
“我赔你医药费了。”曲灵说。“你还生气啊?”
“赔医药费就行了啊?那我也推你一次赔医药费呗?你这是人话吗?别人死活跟你没关系是吧。我还没找你呢,你干什么!你那天就是想杀我,我追究你责任了吗??”
“我不是来要镜子的。”
“对,你是来要我命的吧!我本来就不认得你,你今天穿这一身在我楼下等,干什么?色诱啊?跟你说我不吃这一套!咱们用不着认识,没必要。还不要镜子,我信你个鬼啊!”
曲灵一直望着我,等我说完,眨了眨眼睛。说实话妹子长得不错,就是脑子不好。我也不好再吼,插着兜看程煜去旁边小超市要塑料袋,心情终于有些平复。
“到底干嘛?”我说。
“我知道镜子在你这。”曲灵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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