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随风走

狗尾草，随风走

这是一个天有点阴的下午，风中还零零星星夹着雨点，阳光依旧。

珠儿和四季并排坐在一丛杂草上，说着话，随意而率性。

他们坐在半坡上，前边是一块空地，背后是一丛结穗的玉米地。远处是叫不上名的村庄，坡下是还在修建的公路，偶尔有拉土方的车辆驶过。身旁是一丛丛的荒草，最多的是狗尾草。

见面时是没有目的的，所以开车出城也是没有方向的。珠儿热烈，四季沉稳，他们是多么不同的人啊，可他们却坐在了一起。

他们常常相约。珠儿是个顶认真的，每次约了，都会把所有的事都推掉全身心地等待；或者说珠儿对四季是顶认真的，所以每次相约的等待对她都是美丽的煎熬。因为她知道，四季总是有太多的理由改约，虽然责怪嗔怨后她最终会原谅。

而实际上，每次无计划的相见，无目标的出发，常常会让珠儿因没有期待获得格外的快乐。比如，这个下午，他们转了一大圈，才觅得了这个安静怡人的地方，就这样并肩而坐。

珠儿把长裙撩起夹在双腿间，双臂环抱着膝盖，抬头望着远处，看夕阳一点点滑落。

四季一边用手拨弄着身旁的草儿，一边讲着他的故事。每讲一个段落，珠儿都会侧过脸笑着说，我听过好几遍了……

四季眉毛浓密，眼睛很小，笑起来常常连缝都不算，让珠儿奇怪的是，他的眼晴却能发出光，有时是让珠儿钦慕的智慧的光，有时是让珠儿心醉的灼人的光。四季的大鼻头下是小巧的嘴，珠儿常常在侧面端详他的嘴，通常情况下从珠儿的角度是看不到他的上嘴唇的。这时，珠儿总是想起小时侯妈妈说的，薄嘴唇的人嘴巧。碰到四季，珠儿才坚信妈妈说的话真是至理明言。客观点说，四季不算太帅，可是珠儿却就那样爱了他五年，也许就缘于他的嘴，总是能说出悦心的话。珠儿始终这样认为。

他俩的手臂紧挨着。四季有个拔腿上汗毛的习惯，他每次用指甲揪住一根或几根汗毛用力往上一拉，毛发断裂的声音清脆的让珠儿心疼。实际上珠儿看到四季腿上的汗毛，黑色卷曲地贴附在他白晳的皮肤上，柔软细密得让她忍不住用手指去触碰。是的，爱一个人，直到他的每一根细小的汗毛。

这时，有风儿吹过。珠儿突然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带学生上山玩，彦骑着摩托车去接自己时，俩人在草丛中的合影，那时，有风、有草、有笑容。如今，岁月流逝，青春不再，情走爱移。

珠儿轻轻说，多久没这样坐着了。四季就又讲起了他的恋爱史……

他们聊到对身边一个人的看法时，四季说，自己不会去追求那种自己不欣赏的人。珠儿随口说，若换作我，我也不是你欣赏和追求的人吧？四季不假思索地说，是来。

说实在的，这是个无意义的问题，珠儿知道答案，可是四季“是来”这两个字那一瞬间真得刺痛了珠儿，疼得珠儿的心猛然紧缩又极力舒张，疼得珠儿扭头望着远方强忍泪水依然难以自持……虽然四季一再纠偏说，他的回答是，你是我欣赏和追求的。可珠儿知道，他们俩是多么不同的人，如果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他们相遇也一定是错误。

他们是互补型的。珠儿乖戾，四季宽厚；珠儿敏感，四季沉稳；珠儿感性，四季理性。甚至，珠儿爱的执拗，四季被爱的坦然……珠儿表述不精准，可她知道，四季永远都给不了她安全感。可珠儿就这样扎挣了五年。

四季，就是上帝派来教会她放弃和妥协的使者，想到这，珠儿就释然了。

下坡时，四季背起了珠儿，在他背上舒适怡人，她习惯了看他脖颈上红色的纹路和头套下藏匿的白发，她习惯了被他温暖有力的手掌托起，她习惯了这样没有安全感的爱着。

道路边一串串的酸枣在枝桠间挨挨挤挤，深红的、褐黄的、青绿的……看到它们，珠儿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四季摘下一把一把的酸枣递给珠儿，珠儿挑不同的颜色品尝，深红的甘甜，褐黄的酸涩，青绿的寡淡，如人生，如生活，亦如情感。

该回去了。下车，招手，转身。

珠儿很早就想写写他俩之间的故事，脑中却浮现了四季和他身边那丛狗尾草，于是就只写出了六个字：

狗尾草，随风走。

狗尾草，随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