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高小毕业回乡务农不久,幸运女神就眷顾了这个穷小子。参加工作后,父亲更有借口很少回家,儿子的降生对他们的婚姻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古人讲“捆绑不成夫妻”,母亲终于意识到,在父亲的生命里,她就是一个过客。
现在虽然有了孩子,他也始终没有表露出一点爱的迹象或行动,不管母亲怎样的努力,怎样的逾越,怎样的想走近他,靠近他,因为没有爱,注定不会发生什么,分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那是公元一九五九年的春天,春节刚过,大地还未苏醒,山野一片枯黄。那天,太阳被一团团横七竖八的乌云遮掩着,时而露出圆圆的血红的苦脸,像哭红了双眼的少妇,在天际间游走。大地一片寂静。天空不时飞来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
我刚过两周岁。
父亲是伊金霍洛旗红庆河人民公社的秘书。
在巴嘎淖尔那片旷野,一个少妇身上背着孩子,步履蹒跚地行进在去往红庆河公社那条土路上,在她的眼里,天是那苦雨天,风是那顶头风,路是那泥泞路!她走一步滴一点泪,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八年啊,八年的苦苦等待,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
八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一齐向她涌来,伤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啦啦”地往下掉。背上的我只知道哭嚎,哪知道当时母亲的心情!这段四十里的路程我们娘俩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来到了人民公社,见到了让她魂牵梦绕,柔肠百结,苦苦等待了八年的那个人——我的父亲。
母亲把我从背上放下来,指着父亲说:“这是你大(爸爸),寻你大圪。”可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对父亲很陌生。父亲试图想抱抱我,可我见了父亲躲闪不及,直往妈妈的怀里钻。
沉默,久久的沉默!
母亲此行的目的很明确,俩人心知肚明,无需更多的语言。
一位干部模样的人物坐在办公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然后面对父母征求意见:“同意吗?”
“同意。”
“同意。”
就这样,人民公社给开了一张《离婚证》。
那时,爷爷已有十五头牛,给母亲分了五头,实际上也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只不过在农 业 社的账簿上多了一个“苏外女”的名字。
我,随母带走。
母亲苦苦等待,孜孜追求,想得到丈夫的身体和心灵的慰藉。这些最基本的权利,她用了八年时间也没有获得,最后却获得了这么一张重若泰山轻若鸿毛的薄纸!
“心已死,泪也干,不堪回首魂亦牵。梦惊醒,不了情,往事如烟挥不去。亦虚亦实,亦爱亦恨,叶落无声花自残。只道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却无奈,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妈妈怀揣这张薄纸,又回到了让他苦苦等了八年的那个老屋,那个没有爱情让人窒息的空壳!
奶奶知道办了离婚手续,着急的直骂父亲:“我把王谁那个老子,造孽呀,早知道有今天,我那会儿就不该让他走啊(指父亲工作)!”
然而,生米做成了熟饭,一切都已晚矣!
奶奶对妈妈说:“新社会讲究婚姻自由,妈也不敢过分劝你们。丙子婆姨,主意得自个儿拿了,你可得好好把主意打好,婚姻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也是两好搁一好的事情,妈妈把你们硬揪扯在一起,两个人好咋也好说,不好了把你一辈子害了。如果你打好主意非走不行,妈也不能把你拽住。不管咋介,你在这个家过了八年,我们母子没红过脸,以后你走了,还把这个家当成你的家,你想甚会儿回来你就回来,妈还是你的妈……”
奶奶一席话,说得妈妈痛哭流涕,她把一肚子的苦水向奶奶倒了出来:“妈……不到万不得已,谁好走这步路!我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你看看王丙子是个过日子的人吗?通年三百六十天不回家,从来不看老婆孩燕儿一眼,我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腾开地方让人家找好的圪。至于我们婆媳,妈还是妈,我不管以后找好找赖,走远走近,走在谁家,你还是妈。”
奶奶说:“你在这个家可也受来了,就家里这些东西,你看下甚、爱个甚,你就拿上个甚。”
妈妈说:“家里的东西我什么也不拿,孩燕儿是我生的,我得带着。”
奶奶,这位说大事了小事,吹情说理,精明一世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在我的问题上,她哪舍得让妈妈带走呀!对妈妈这点唯一的要求,奶奶打心眼里很不情愿,婆媳两人为此争执不下。
奶奶坚持,家里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孩子不能带。
妈妈坚持,家里的东西什么也不要,只要孩子。
奶奶坚持,孩子姓王,理应由王家来带。
妈妈坚持,孩子是自己所生,理应由妈妈来带。
后来还是父亲回来调解了结了此事。
父亲做奶奶的思想工作说:“妈,咱们还是按人家公家的裁决执行,公家已经判给了母亲,你就让人家带走,况且孩燕儿还小,还是个吃奶的毛蛋蛋,你把人家从奶头上揪下来不是要人家的命吗?以后你想得不行,你可以去看,麻绳草绳有断了,肉绳断不了。孩燕儿不管走到哪里,走到谁家,他也是姓王的一根苗。”
最后奶奶尊重了父亲的意见,勉强同意将孩子带走。
时间不长,母亲便改嫁到了纳林希里公社黑炭淖尔大队二队,找了一个姓郝的人家,大名“二和”,他成了我的继父。
从此,母亲将我改名换姓,随继父姓了“郝”,继父又给我起了个名叫“明才”。从此“郝明才”在黑炭淖尔那片旷野叫得很响亮。
下篇预告:母亲嫁给继父后,家里的生活更加困难。因为当时正处于国家最困难的时期,加之继父原本就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底十分瘠薄。我过了一段吃不饱、穿不暖、穷极无助的日子。敬请继续关注下篇《郝明才的灰色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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