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引子
Woody是个作家。
作家一般都有个流派,比如意识流、荒诞派、鸳鸯蝴蝶派,或者表现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啥的。
Woody不属于任何一个流派。如果在写作的时候, 他恰巧在读琼瑶, 他就会写出一些貌美如花的女主和痴情少年错过一生姻缘的故事。 如果他同时也在读《百年孤独》和《尼罗河上的惨案》, 他的小说就会有一个他自认为魔幻现实的开头:
“多年以后, 张山站在公司顶楼的阳台上, 眺望着远处的颐和园和西山, 直到李小姐默默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回过头。李小姐背后还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人。
张山叹了一口气, 他隐藏多年的秘密终于还是被发现了。他拿出抽屉里的信封,交到李小姐的手里,然后从阳台上纵身一跃,跳进了夕阳里。
在向下坠落的时候,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第一次去宜灵的那个遥远的上午。”
……
“狗屎!都特么是狗屎!”
一个人愤怒地叫起来。 他就是张山。 他是中关村一家人工智能公司的总开发, 所以公司里面管他叫张总。
网图侵删张山在没有成为张总之前, 他是公司机器学习项目组组长, 是海归,是美国东南大学博士, 是餐馆跑堂的Mr. Chang。在出国之前, 他是北京数个皮包公司的总经理.
Woody是张山负责的AI项目开发的写作机器人。 所以说,Woody虽然是个作家,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他其实只是一堆芯片,显卡, 机箱的组合, 如果精细到物质层面, 他就是一堆塑料,金属和半导体。如果不插上电源,Woody就什么也不是。当然, 如果没有张山的算法,Woody充其量也就是台运算能力不错的电脑。 所以,Woody其实是张山的大脑的某一部分和一个拥有运算逻辑超能力的电脑的低等结合体。
张山的AI项目组的目标就是让Woody这货写出一篇小说来。
Woody写的《百年孤独》式开头被张山给了“狗屎”差评。 但是Woody听不懂“狗屎”的延伸情绪表达。如果愿意, 在Woody的定义表里, “狗屎”甚至可以被定义成一种极端成功的形容词, 类似于“牛X”这种具有风马牛不相及的延伸语义的词语。
所以张山只得不厌其烦地填写了Woody的文章回馈问卷,把“狗屎”的具体含义逐条量化, 希望这个机器人能够明白“狗屎”是一种很糟糕的东西。这种东西破坏性不大, 侮辱性极强。当然Woody也需要懂得“侮辱性极强”是个大问题。然后他就会明白自己的文章“狗屎”在什么地方。
做完这件事以后,张山把《百年孤独》从Woody的“参考文章”里删除, 然后在“故事叙述模式”里勾选了“流水账”。
做完这一切,他端了一杯咖啡, 让Woody重写第一章。同时在另一台机器上开始打反恐精英。
游戏里,张山是个不错的狙击手, 但他最爱用的武器是刀。 一旦有可能,他喜欢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在烟雾的掩护里,一下一下把刀刺入敌人的身体, 直到敌人在他面前软倒, 沿着脚面滑下去滩成一堆。
第一章
二十一世纪初某年某月某日的中关村。
“千年虫”的危机终于过去了,中关村很多硬件公司的营业额又逐渐上升。
那时候的中关村, 大大小小几千家电脑公司从北大西门一直沿着白颐路开到北图, 是名副其实的电子一条街。 电脑, 外围设备, 软件, 机房设备, 乃至电脑桌椅, 插线板,和计算机相关的任何东西在这一条街上都可以找到。这里俨然是全国电脑硬件和软件的大本营。
张山的小公司也是这数千家公司中的一个。张山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在这条街上摸爬滚打,一毕业就开了这家小公司。生意不好不坏,风雨飘摇了一年多, 终于在芯片和多媒体设备批发这一块儿有了些小名气。
今天,半国企的方圆公司的哥们给他甩过来一个大单。 客户是南方扬子江边宜灵市第二工业公司, 是个国企。
货要的很急, 需要马上送货。对方是国企, 电话里陈科长财大气粗的样子, 没有太杀价钱, 只是一再强调要尽快送到,货到付款。
从北大东门附近的方圆公司出来,他手机就不断地响。他一路打着手机,走过大恒公司, 过了四海市场,走到了颐宾楼。
那个年头,智能手机还没有出现,苹果还只是个电脑公司。小巧的GSM手机刚刚出现没两年,很多大款手里还是摩托的砖头手机8900或者翻盖的9900。不管什么样的手机, 都是大款才有的标配。一般的业务员, 腰里都挂着个数字或者汉显寻呼机, 拴着一条或金或银的细链子。那些在中关村街头骑着三轮车送机箱、送键盘、送显示器的, 如果一边蹬着三轮一边打着手机, 那多半也是个大款。
张山讲着讲着电话, 手机没电了。 他也差不多走回了黄庄DNA环岛边上“创业科技园”公司的办公室里。
这个叫创业科技园的小园子里后来真的有几家创业成功的。其中一个穿西装拉三轮挨家送键盘、打着手机的大佬十几年以后垄断了闪存市场,再后来赞助了全世界的F1方程式赛车比赛。 另外一个建立了网上零售的商业帝国, 直接把全中关村炒货的人的饭碗一股脑全砸了。四海市场,颐宾楼, 电子配套市场这些大卖场后来都消失不见了。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张山很快就办齐了宜灵市第二工业公司要的订单。 几十万人民币的货, 居然只装了一个中号的手提箱。这批货都是电脑周边产品里最值钱芯片和内存, 还有最尖端的多媒体芯片。
张山思忖了一下, 宜灵这样一个并不那么发达的长三角四线城市, 这一旅行箱的芯片足够让整个城市的计算能力升级了。 这个订单着实有点奇怪, 如果不是方圆公司的兄弟直接推过来的,对方又是国企,还真是不敢接。那个年代, 这大几十万在北京够买三套三居室房。如果有什么闪失, 张山的小公司就一命呜呼了。
张山从来没有去过宜灵。想到这里,张山用桌上的电话, 给李寺拨了个电话。
李寺是张山的中学同学, 也在中关村开公司。 他的老爸是北京一个部委的什么领导。 李寺的小公司虽然也是起步不久, 但是已经颇具规模。李寺的老家恰好是宜灵附近。 听说哥们拉他回老家免费旅游几天, 他就马上答应了。
十几个小时以后,一个周五的早晨,张山和李寺已经在去机场的出租里车里了。
A.
张山喝完了咖啡, 在CS里已经手刃了几个敌人。他看了一下Woody重写的第一章, 一切貌似中规中矩。 他把后面几章的故事主线输入给了Woody,辅助项里调整了“景物描写”、“气氛描写”和“心理描写”的力度, 把“冲突”也调高了10%。他又想了想,在“参考文章”里添加了“红拂夜奔”。模仿作者依然是“张山”, 比例80%。
张山曾经是个标准文艺青年,现在已经是文艺大叔了。从小学到大学,他都是校刊编辑和文学社员,在大学里还参加了歌舞协会和剧社。 小学写的一篇短短的科幻小说上了《中国少年报》,从此以后, 除了科幻,还写杂文、散文,还有不少校园背景的小说。 偶有小文见诸于小报、小杂志, 却谈不上出名。
命名为Woody的写作机器人项目一开始纯粹是个噱头项目, 是公司为了展示一下作为一个人工智能领导者所具备的研发能力。
项目启动以后,张山先没日没夜地修正算法,让Woody通读了自己所有小学五年级以后写的文章, 加起来也有几十万字。作为一个机器人,Woody的学习能力还是不错的。 过了一段时间, “他”居然能像模像样地拽出一些文章, 使用一些类似风和日丽,四仰八叉一类的成语,虽然句子行文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但前言不搭后语的风格和张山的调性居然颇有几分相像, 甚至还能够像模像样地写朦胧诗。同时Woody还能结合他通读的其他作者的文章, 照猫画虎地写出一些四不像调调的文章。这些文章发布在一些网络平台上, 短短时间收获了一堆粉丝。
公司里一个北大中文系毕业,后来留学美国学了计算机, 又海归的老兄评论说:“Garbage in garbage out!",规劝张山把他自己的文章从Woody脑子里删掉, 直接输入红楼梦前八十回让Woody学习, 然后让他续写后四十回。另外一个北大英语系毕业, 后来也留学美国, 也学了计算机, 也海归了的老兄评论说:" Throw shit at wall see what sticks!"。
张山认为中文系的老兄是嫉妒, 他把英语系老兄的评论当成了鼓励。 倒不是因为英文系老兄说得有多对, 而是因为这小子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发了财, 他虽然不懂编程, 但他现在是公司的股东。
中文系师兄喋喋不休地建议把“色情”和“情色”的阈值都从零调到20%以上, 再在故事流程里加上“奶茶妹妹”的桥段, 张山想都不想, 断然拒绝了。
第二章
网图侵删宜灵曾经是个辉煌的城市。“奇峰出奇云,秀木含秀气”。 扬子江出了高峡, 水面开始宽阔迂回了起来。 在真正一马平川奔向大海之前, 无数的支流汇入这条大江。这里的平原被江水千百年滋润着,孕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子民, 出了不少骚人墨客, 也经历了历朝历代的战火硝烟。这里虽然比不上长江下游富庶, 也绝对称得上山清水秀, 人杰地灵。
飞机快降落的时候, 张山从飞机舷窗里清楚地看到了蜿蜒的江水。下了飞机, 张山和李寺上了出租车,车子向市区驶去。司机是本地人, 问了一句:“是去市第二工业公司,对不?是第二, 不是第三, 也不是第一, 对不?”
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 司机咕哝了一句:“最近给他们送东西的可真不少啊。”
到了第二工业公司, 二人被秘书小姐引领上了楼。二楼才是正式的大门, “宜灵市第二工业公司”占据了接待桌背景墙上10米宽的整个走廊大厅, 每个字都有一米多高。他们稍有些戒备的心放松了些。心里暗想, 四线城市的衙门居然这么大排场。
接待他们的正是一直通过电话联系的陈科长。 他看上去40岁左右, 白白净净, 发际线已经开始后移, 眼镜片后面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人是热情的, 也很干练。公务员标准像, 唯唯诺诺, 满脸堆笑, 客气有加, 言语中时不时打些埋伏, 从来不把话说死。
验了货, 陈科长取了支票出来。 支票上盖着大红章, 公司的名字都对。 事情顺利的有些出人意料。 张山已经开始盘算, 回了北京该不该去把那辆白色的北京2020卖了, 换一辆红色的捷达。
时间过午, 又是周末。几个人顺理成章地去了酒楼。 张山背过身, 悄悄把支票给了李寺,让他马上和银行核实一下, 再给北京方圆公司的哥们打个电话。李寺借故上洗手间,拿着张山的手机离了席。
张山和陈科长开始天南海北地吹牛, 一杯接一杯地喝白酒。 陈科长好像特别高兴, 脸色红润起来, 话也多起来。 他说他老婆和孩子出国了, 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家。 过两个月他出国去看她们。一边说一边打开钱夹给张山看里面夹着的照片。
照片上的陈科长头发比现在多些, 身边一个婉约端庄的江南女子, 两人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嫂子真漂亮啊!闺女真可爱。”
陈科长眉飞色舞。“那当然了。 贱内是黄梅戏演员,有名的。”
张山瞟了一眼钱夹另一面的身份证。 陈科长叫陈楠。 张山默记了他的地址。不知为什么, 心里总是不踏实。
陈科长边喝边说, 他一个月前才从第三工业公司调到第二公司。 才买了房子, 刚刚搬进去,就在公司不远, 一片新盖的别墅区。
“我们这里小城市, 房子便宜, 一个别墅还不到十万块。 就是这样,买的人还是少, 到现在只有几户完工了。 晚上回家一个人,好像回坟地, 灯也没有几盏。来呀, 接着喝!”
两人又喝了几杯,都有了醉意。
就在这时候, 张山的汉显寻呼机忽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一波接着一波,再也不肯停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有10条未读信息。
B
"兄弟啊, 你这Woody就是特么一段木头!这都写的是啥玩意儿啊!真他么是狗屎啊!”中文系师兄语重心长地说。
他还没说够:“流水账里都是等外品, 要文采没文采, 要情节没有情节。 冲突, 暴力, 悬疑, 意识流, 屁都没有啊。 这个机器人充其量可以帮我儿子写小学二年级作文的作业。
要不你还是让他写东哥在中关村发家史, 再加上隔壁奶茶妹妹的八卦吧。这货写黄色小说没准有天赋。”
英语系师兄对文章没有评语。 他饶有兴趣地问:“这是真事啊?”
“真事啊。 那年刚出学校不到一年,图样图森破。 自己觉得一身正气, 一腔热血, 足够了。想的就是我埋头苦干, 再特么加上绝顶聪明, 成功不就是分分钟的事么。”
“那会儿真不知道深浅, 接到个大单直接就冲过去了, 和池子里的鱼一样傻。 后来折(she2)了以后才知道, 南方好几个这种官办的骗子公司,规模做得老大了,中原和西北也有。”
“那天李寺出门委托银行的朋友一查, 陈科长给的支票账上一万块都不到。 李寺就急了, 赶紧给中关村的朋友们打电话。一打, 问出来受骗的公司有不少,套路都差不多。”
“报警啊?”英语系师兄说。
“早算计到了。报警没用的,人家也不跑, 有订单,有合同, 有支付记录, 根本不算是诈骗。 人家还请你吃饭喝酒了呢。货款付了啊:大几十万货款,付了三千, 算是货款部分支付,剩下的就属于经济纠纷, 警察管不了的。要告就去工商举报。工商就在他们楼上。 那真是黑色幽默啊。
那一阵上了当的公司颇有一些。被骗了一单就赔死的小公司,破产了好几个。 还有想不开自杀的。
这个城市里总共五个工业公司,全都是骗子, 人员隔几个月调动一次。门口的牌子一个比一个大, 全是国企编制, 在册公务员。 ”
“靠, 这么黑!”英语师兄瞪大了眼睛, 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样子。张山长叹一声,天知道这老兄的大把银子咋挣来的。 真是财由天定。
“黑着呢。 有个专有名词, 叫‘割草’。割的就是中关村这帮人傻钱多的主。”
“那你也算一个啊!人傻, 钱多。”英语师兄哈哈大笑。“现在也没聪明到哪去!”
“那会儿自己真是傻啊,钱还不多, 都是借的。 真是动了想死的心, 站在江边那个什么塔的顶上, 差点就跳下去了。兄弟能活到今天不容易啊。”
中文兄听得不耐烦了, “行了行了, 谁信啊。 要是我, 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 赶紧让Woody改你的烂小说! 色情不行就来点暴力! 至少来点悬疑啊!要不这烂小说, 狗都不看!”
第三章
网图侵删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想, 觉得自己有无数次跳出这个圈套的机会。但是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绳套一点一点收紧, 终于没有了逃出生天的可能。
他心中的恨开始肆意地滋生出来。
在这一天之前, 一切都在轨道上。从小到大, 他助人为乐, 好好学习, 心地善良。 天是蓝的, 世界是明亮的。忽然之间,世界就颠倒了过来。这几十万超过了他的全部家当,足以葬送他的所有的希望和梦想, 让他名誉扫地,万劫不复。
他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可以有这些靠着欺骗为生的人。他开始觉得一大群灰黑色的老鼠扑过来, 把他拖到地上, 开始啃噬他的身体。希望, 未来, 乃至肉体, 都在痛楚中化为齑粉。
没有人能够拯救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他开始憎恨这个城市, 甚至憎恨照耀着这个城市的阳光。世界瞬间变成了黑色的。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锁着一个恶魔。一旦心中的恶魔被释放出来, 这个人就会脱胎换骨, 走到万劫不复的阴暗面。打开这把锁的钥匙, 可能是仇恨, 可能是失败, 可能是嫉妒, 可能是对财富的过度的渴望。
人一旦变成了魔鬼,就再没有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他心中的沮丧也一点一点全都化成了仇恨, 蔓延着,浸满了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四处流淌的汽油, 已经淹没了一切, 只需一点点火星, 就可以把一切烧成灰烬。
城市里千篇一律的居民楼就像是钢筋水泥的丛林, 会轻易让人迷失。陈科长的家却不难找, 因为那是一座小楼,在离市区不远的别墅区里。说是别墅区,实际上是被一条小河包围的大片的田地。 由于很多别墅还没有盖好, 四周的围墙也没有连起来。 几十栋结构已经搭好的房子, 在黑暗里像是一个一个堡垒,只有几家亮着灯。
他在黑暗处水泥地上换上了一身深色的运动衣,戴上手套,又换了一双大了两码的硬底运动鞋。
他提醒自己,在可能留下脚印的地方, 步子要比平时迈得大一些。 这样在以后的现场勘察时候, 侦探会认为凶手是个大个子。
杀人是个技术活。在几年以前刚刚上大学的超长时间的军训期间, 他通读了军校图书馆里十几本侦察兵手册, 野外生存手册, 单兵手册和特种兵初级教材。虽然是囫囵吞枣, 也记住了很多新奇的知识。
他想不到这些知识真的有一天会被用上。用来杀人。
用刀杀人的时候, 第一刀很重要。 杀手如果不是老手, 手可能会发软。扎得部位太高或者太偏, 刀就会卡在肋骨中间拔不出来。如果想伪装成个子比本人高的杀手作案, 第一刀一定要从高一点的位置出手, 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 一刀毙命会显得太职业, 不像是入室抢劫时候的激情杀人。太浅了, 被扎的人可能会喊出声来, 甚至逃跑。
被砍的人, 中第一刀的时候会很惊讶, 等到意识到中刀的时候,想跑却会觉得浑身没力气,喊不出声音,会瘫倒在地上。 如果要伪装成入室抢劫, 致命刀伤不能太多, 否则侦探就能够看出凶手泄愤的情绪, 推断出是有过节的人所为。
手套和衣服和鞋子一定要销毁, 因为无论怎样小心都会沾上血迹。屋里的贵重东西要带走。
一切进行的都很完美。 如果这是一次考试, 他一定能得满分。
网图侵删回到KTV,进门之前,他用白酒浇在衣领上, 又漱了漱口, 然后酒气熏天、歪歪斜斜地进了包厢。
包厢里面有些凌乱,李寺,他的几个朋友, 还有两个小姐姐还在唱歌、喝酒。那两个姐姐浓妆的后面,也有江南女子的俏丽, 只是风尘味道太重了。所有人已经都喝得糊里糊涂。李寺拉着个小姐姐互相灌酒。他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这么久啊?没事吧。吐了就好了。”
那天后来真的喝了好多,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头疼欲裂。漫长的时间里, 一会儿梦到飞机延误了,压根就没来这座噩梦的城市。 一会儿又梦到上了战场,他用手里的刀一次一次刺进敌人的身体。 那个人抱着他的腿软倒下去,原来是陈科长。他的眼镜片上面一片血污。他的瞳孔一点一点地涣散开来。
旁边站着一个婉约端庄的江南女子, 拉着一个小女孩, 她们站在血里,无动于衷地看着。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 映出一个两眼血红的魔鬼。
也许一切都只是噩梦。醒来就都好了。
C
看完第三章, 张山脸色有点发白。他有些后悔给Woody输入了那几本军校的教科书和另外几本他爱看的完美谋杀的小说的电子版。
中文系师兄在旁边看了说:“有点意思了!写得好!突出了人物内心冲突。什么人之初, 性本善?我看人之初, 性本恶。 小日本那帮小鬼子也就是十六七岁, 扒皮的事都干得出来, 根本不是人。每个人其实都是恶人,都时刻想干点坏事。一直装下去, 必须匀实地装一辈子, 才能成好人。”
英语系师兄觉得文章逻辑有问题。他觉得有点太暴力了, 而且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不会为这一点点挫折就杀人。不合常理。 简直是胡扯。
“要是我,我也宰了这小子! 想想, 北京三套房!就这么骗了!!我靠!”中文系师兄在北京还没买房。
张山没说什么。 他开始重新修改算法。
几个小时以后两个师兄再回来的时候, 张山不见了。 屏幕上一张CS的截图, 一个人胸口插着一把刀, 瘫在地上。Woody又写了一章。
第四章
不知过了多久,张山头疼欲裂地醒来。寻呼机又开始震动个不停, 是陈科长。
他拽着李寺到了工业公司。陈科长面沉如水。 他把箱子拎了出来, 放在张山面前。他贪婪地看着箱子, 就像是一只恶狼, 不情愿地吐出一块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
张山也看着那个箱子, 他心跳得很厉害。
箱子打开了。
所有的货物都在里面。
陈科长悻悻地打着哈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昨晚半夜领导给我打电话, 说这批货我们暂时不需要了。 劳烦你们二位白跑一趟了!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有事多联系哈!”
张山和李寺一个字不说, 拎着箱子出了门, 上了出租车。张山把箱子抱得紧紧的。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一路上两个人抽着烟。 抽到第三根, 张山说了一句:“跟老爷子打个招呼, 我到了北京当面去谢他。”
“谢啥。 碰巧我家老头和直管能搭上话, 高着好几层呢, 他们不敢不给面子。 这批货是吐出来了, 但是想捏死他也不容易, 大家都这么干呢。 兄弟你也是运气,也怪我早没多扫听扫听。吃一堑长一智吧。大难不死,回北京请我喝酒。”
张山没再说话, 把烟头从车窗丢了出去。
尾声
张山站在公司顶楼的阳台上, 眺望着远处的颐和园和西山, 他又一次想起了多年以前去宜灵的那个上午。
李小姐默默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回过头。李小姐背后还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人。
他心里一惊。
“我是市局的。你们这有个叫Woody的人么?外国人?”警官问。
“Woody是我们人工智能项目, 是个刚开发的编故事的机器人, 还是试验阶段呢, 经常出问题。怎么连您公安系统都听说了?”英语系师兄跟了进来。
“局里收到一份传真, 没头没尾的, 署名Woody,用的你们公司的传真号。 说的是十几年前南方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的事, 名字对的上,说的像模像样的。”
“还有这事……”英语系师兄转头对着张山:“捅娄子了吧!小说没写出来, 先学会发传真报假案, 破坏和谐社会啊!”
警官说:“别说!我还真查了一下。真有这么个人啊。
那个案子发案以后几个礼拜就被破了, 当地一个绰号‘大个儿’的小偷干的,证据确凿, 自己也招了。隔年就枪毙了。严丝合缝儿地, 一点儿疑点都没有。
你们这个编故事的机器人也太不靠谱了, 够神!也够神经的。要是以后机器人天天看着社会新闻给我们编排案子, 我们还不得被折腾死啊。
你们这么厉害, 给我们造个破案机器人吧” 。
“行啊!那咱们好好聊聊。”张山笑着说。“小李,给局里来的领导沏茶。”
张山从落地玻璃的反射里看到自己。
那是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 发际线已经开始后移, 眼镜片后面眼神有些捉摸不定的,但是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居然有几分像当年的陈科长。
网图侵删全文完
2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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