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苏北平原上的蒲场村,那里有一个我的朋友,他跟我同姓,姓姜,他叫姜国和。他中等个子,头发分发型,乌黑乌黑的,很方正的脸上眉清目秀的,显得是那样英气逼人。他家兄妹仨都长得很靓,他和他弟弟姜国泉长得帅,他的妹妹姜春兰长得颜值超棒,说是窈窕淑女毫不为过。他的穿着打扮不大考究,但永远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很平实,显得很板扎。
我二十多年前在故乡碰到他时,说实话,我是很狼狈的。当时,我们施工队在村子前边的一条河沟的前边的旷地上给人家盖房子。而他家的那幢青砖墙、平瓦屋顶的房子,正好座落在河沟的那边,就在我们村子的前边。
因为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我们盖房子时要拌的水泥和石灰浆,就在他家房子前边河沟里的一条水泥船上拌。偏偏我别的活儿不干,就干这种拌水泥、石灰浆的活儿,因为施工队长说我拌砌墙灰浆拌得既匀又软和,说是让他们砌起墙来简直有一种让他们顿生如虎添翼的感觉,那简直是倍儿爽。
我那天去拌砌墙灰浆时,他正好就在家里闲着。他可不是那种赋闲的闲着,而是他当时就买了一辆小型卡车跑运输了。他一般地跑完一趟运输,就要在家闲几天,再等待下一趟跑运输。可不要小看了他的这种职业生涯,他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的收入还是蛮丰厚可观的。
这人最喜欢跟人逗笑,这可以看出他乐观豁达的一面。他两年前到无锡做糖卖时,他和村里其他人投奔到在自行车厂的我那里。当时我还没结婚,我帮他们找了一幢民用房子供他们晚上息宿之用。
他们糖卖到几袋子就卖不动时,外面的风声雨声让另外三人愁眉苦脸,但他尽管心田里也被风雨淋湿了,他的脸上却仍然是笑盈盈的神情。他看见我跟我们村上的夏志东来了,别人都没答理我们,他却叫我们坐下,还给我们去盛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让我们把肚子垫饱了。他还说你们不吃饱饭,我讲笑话你们听,你们都没力气听。
你看,在人生的路上,即使遇到挫折了,他也毫不把它们当回事。当我问他为什么能这样时,他说:“生活本来就遇到了苦了,我们何必还要跟自己过不去呢?为什么不能善待自己呢?多大个事儿呀,咬咬牙就过去了,不必像死了爹和娘似的。”他说得很有道理,多少年来,我一直把他的话当作座右铭,并以此激励着自己行走在坎坷曲折的人生之路上。
我后来得知他不幸去世后,想起他说过的话,我的心里很难受。呵,朋友,我的故乡的朋友姜国和啊,你的一缕不泯的英灵现在在哪里,而今又到了何方?!【这里省略了很长的哭泣声,我为朋友而哭真的像那滚滚东流的长江水。长江水啊,长江水,而今我才知道了你为什么那么长,那么长!】
他们最后终于把米和糖都分了回家时,他对给他们送行的我说:“兄弟,我们打道回府了,有缘我们再相聚!”而那三个人,一个是我的二哥姜广宏,一个是我们村现任村干部郏德林,还有一个就是他弟弟姜国泉,他们却打不起精神。他们对仍然笑盈盈的他说:“别穷开心了,无锡这个地方不好卖糖,下次打死我们也不来了!”
想不到时隔两年,我和他又在他家门前相遇了。他俨然是一个体老板了,而我混来混去却还是一个打工族。唉,这人哪,就像俗话说的那样,人不能比人,缸不能比盆,人比人,气死人,缸不能比盆,缸比盆,那就要砸碎盆。
那天,他正在家中吃早点,他看见我到他家门前的河沟上的水泥船上拌砌墙灰浆时,他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他说:“兄弟,我们真的有缘啊,我们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莫不是从无锡把人家的女孩拐来了?你莫不是得到女孩的父母同意跟女孩结为了夫妇?呵呵,兄弟,跟你逗笑的,祝你燕尔新婚、百年好合和跟你爱人白头偕老,天长地久,快快乐乐!”
其实,我比他还大几岁,他却开口闭口就叫我兄弟,不仅如此,而且喊得特别亲切。当时我没觉得怎么样,在这之后的十年后,当他不幸离别了这个滚滚红尘的世界时,我想起他生前跟我讲的话,我就不禁感到心如刀绞。我的朋友,我的故乡的朋友姜国和啊,他就那样撒手人寰,他丟下了他的妻子郏桂香,还有孩子。他可能才年仅四十多岁,他就那样告别了尘世走向了天国,怎不让人心痛不已?!
他那天看我拌灰浆拌得汗爬水流时,他还从他家里拿来了一块白毛巾,他特地从岸上走到横亘在河沟上、可达两岸的水泥船上,他把毛巾递给我,让我擦擦汗。
我看见他媳妇郏桂香时,我忙说:“国和兄弟,快别这样,让你妻子郏桂香看见多不好,一块很干净的白毛巾就这样让我弄污浊了,多么可惜!”我之所以喊郏桂香是他妻子而不喊是他媳妇,是因为我们蒲场村的人把称呼搞混淆了。
譬如,明明是儿子的媳妇,做公公婆婆的对外却宣称我家媳妇长我家媳妇短的。你如果说他们应该叫儿媳妇,他们就会说你才出去几天的,水还没到脚面上,就浮起来了,人模狗样的,说话都撇腔撇调的,真是瞎子戴眼镜——假充读书郎,拽什么斯文唦!在这个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呆若木鸡——他妈的真晕哪,你还能做什么呢?
他听得我这样说时,噗哧一笑说:“怎么不喊是我媳妇而喊成是我妻子了,妻子是书面语嘛!”
我笑着说:“那媳妇也是书面语,而且很容易让村里人把意思弄反了,我们称我们的另一半应该喊成是老婆,喊成女将!”他听了后,跟我一齐发出了爽朗的大笑声,哈哈哈!
我和他那时是真的很快乐,他已娶妻生子,而我也刚刚成了家,我媳妇也已身怀六甲了,只等十月怀胎,便可一朝分娩。人生得此,夫复何求!
老板娘郏桂香闻声而来,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她问我们为什么这么笑。当我跟她讲出缘由时,她呸地啐我一口说:“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他们夫妻俩为人很好,对人很热情。
我跟他应该是君子之交,君子之交淡如水,唯其如此,我们的友谊才历久弥新,不仅如此,而且多么像一首像长江那么长的隽永的诗歌。我和他的这种朋友关系,可不像那些酒肉朋友,酒肉朋友是“酒肉朋友朝朝有,跌在难中无人问”。我跟他可不是这样。
我的媳妇是云南玉溪人,她那个时候嫁给我应该是一时心血来潮,因为她到我们那里后,她很不适应我们那儿的气候。很不适应就罢了,还闹死闹活的要回家。这个蛮绞筋,这个云南的蛮女人,她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说还掉眼泪一大串,瞧她那样儿!
她说我们那儿冬天下雪一下尺把厚,冬天冻死个人,夏天热煞人。热煞人也就罢了,还他妈的有蚊子,全是他娘的那种身体硕大如土豪的花脚蚊子,一到晚上,嗡嗡嗡,你听,倾巢出动,黑压压的一大片,像当年在朝鲜三千里江山上空的美国轰炸机一样,逮谁咬谁,一咬一个红疙瘩,又疼又痒,一抓就会感染成脓疱。太恐怖了!
这家伙把我的故乡说得太恐怖了,谁不说咱家乡好呢?这家伙在这点上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她触犯了我的底线,我的底线要比他妈的那个美国总统特朗谱给别的国家画的红线还要粗,她是触犯不得的。
我立即对她实行对蛮自卫反击战,这个云南的蛮子,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就不知道马王爷是长了三只眼还是长四只眼了。我对她反唇相讥,我说你们云南有多好,你们云南山中多瘴气,男人女人说蛮话,不是俄罗斯的,就是阿尔巴尼亚,不是伊拉克的,就是叙利亚。
这个蛮绞筋也很明白自身的疮疤是揭不得的,一戳到她的软肋,她立即变得恼羞成怒,她像美国的那个女大兵扑向我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一样,她向我恶狠狠地扑来。
面对着穷凶极恶的敌人的反扑,我像我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一样,她强我也强,明月照山冈。她的针尖怎能对付得了我的麦芒?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弥漫,苏北平原上的蒲场村的姜家的上甘岭上战火纷飞,敌我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成为白热化的胶着状态。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朋友姜国和来到了我家。他把我们拉了开来,他首先把我骂了一通,说是我一个男人家胸怀不宽广,怎能跟女人一般见识呢?他说女人娶回来是让你疼的,不是你娶来的老婆买回来的马任你骑来任你打。
他又询问我媳妇为什么跟他这位兄弟吵架呢,我媳妇像见到亲人一般向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诉说着。
他听了后,又对我说人家千里迢迢从云南来到我们蒲场村,几年来都没有回去一次,她想回去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他还说人家云南好着呢,四季皆如春,那里真是姹紫嫣红、鸟语花香,哪里像你说的那样!他也不知咋搞的,一下子就把我媳妇说得高兴起来了。他一边拉我到他妹妹姜春兰家吃饭,一边对我媳妇保证,一个月后,他就让我跟她一块儿回云南。
那天我正好就跟他弟弟姜国泉在他妹妹家干基建活,好像是浇筑水泥板。可能是他跟他弟弟讲好的,我那时又盖房子又结婚,身无分文,需要人帮助。他弟弟姜国泉很听他的话,在我那段穷困潦倒的时期,他弟弟一直带着我到各处去打工。他弟弟是泥瓦工,他干活当然需要带小工,但如果他不说,他弟弟也可以喊别人,因为做小工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会做,蒲场里会做小工的多了去了,用脚踢得起来的。他那时对我的帮助不亚于雪中送炭一样,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他妹妹姜春兰家也在河西,是一幢很漂亮的青砖青瓦房,院落也大。他妹妹那时也就二十多岁,很年轻,跟她哥哥一样为人很善良、厚道。见我跟她大哥来了,她忙跟她爱人徐德华一块儿热情接待了我们,当时她二哥姜国泉也在。
后来我跟我媳妇和女儿一块儿回云南时,他又拨冗抽暇来送了我们一程。他最后跟我握着手说远方可以奔去,但故乡也可以回来。他说了后不再多说什么,他让我自己去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后来回到云南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对我的故乡生起了一种浓郁的思念之情。我想起了我的故乡,我想起了故乡的亲朋好友,我尤其想起了在我的故乡苏北平原上,我有一个很难得的知心朋友,他就是我的故乡的朋友姜国和。不知我的朋友过得怎么样了,他一切还好吗?
我立即跟我大哥拔通了电话,我大哥听了后,沉吟了好久,他才声音哽咽地告诉我说我的朋友姜国和,有一次在离蒲场村有数里的港南村送货时,仅仅与友人喝了一瓶啤酒,他的身体就发生了不适,然后不治身亡。我听了后,当时就吓得把手机掉到了地上,幸亏不是智能手机,否则,会机毁话也不能讲。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我的朋友啊,你可知你的离去让我的悲伤像长江那样长。长江就在我的故乡苏北平原的南边。长江水啊,长江水,多少年没有看见你。朋友啊,朋友,我的故乡的朋友姜国和,我到哪里去寻找你?
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的故乡的朋友姜国和,你的一缕不泯的英灵现在在哪里,而今又到了何方?!我扯来彩云之南的彩霞做成那永不褪色的挽幛,让南国的风飘向你坟草青青的坟墓上,我的朋友,你一路走好,莫让我肝肠寸断寸断肝肠!
哦,故乡的朋友
网友评论
友情无价真心像佛,命运之神无法掌握。
看后心中荡起水波,心中所想自己心说。
友人早已逝去,只能回忆往昔!
老师珍重自己
被老师的深厚友谊下浓笔的悼念所感动!
读痴在这生动的美文里。
由衷的给老师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