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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虹暮忆 第二十章 雨夜

潇虹暮忆 第二十章 雨夜

作者: 猫途 | 来源:发表于2019-01-20 11:31 被阅读37次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有再轻生,开始重新振作。那天回家后,我就撤回了给妹妹和薛明发送的邮件。他们都没有看到,这封邮件只是在服务器里保存了四天,只差一天便会发出去。

我没有就此放弃寻找陆潇的希望。只要我一天活着,我便会一天接一天得找下去,即便每天都一无所获。我开始去医院治病,医生劝慰我说:

“以后不要再过度伤心,那样很可能随时引起休克,很快就会不治而亡。“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治抑郁症,治心肌炎,治骨坏死,看心理医生。钱花完还可以再挣,但命只有一条,失去便再也无法挽回。

我开始像以往一样工作,努力让自己忘掉过去的悲伤。心情苦闷时,我就会去磨盘山公墓找苏虹,跟她说说话。这个世上,只有她,才能真正理解我。

有时我仍会出现幻觉,见到陆潇或者苏虹,但我很享受那一刻,只有那时,我才能说是真正得活着。

在一个阴冷的冬日黄昏,外面天气阴沉,连下了几天的小雨。白天我没有出门,傍晚在家吃完泡面后,我上床准备休息一会。前一天晚上,我并没睡好。我整晚思念着陆潇,梦里全是她的身影。

我躺在床上,仔细打量着对面的照片墙。自从陆潇走后,我就把里面的照片全换成了她,这样我每天都能看到。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分别是她在九眼桥、张家界、宏村、青海湖、苏州、大理、西昌、厦门、镇远古城拍过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代表着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一张张望去,一次次回忆,最后被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中,不禁悲从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滴声渐小,天空却变得更加灰暗。

朦胧中,我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小咪一改年老后的迟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呜咽着飞快冲到门口。我随后起身下床,穿上拖鞋走到门口。

打开门时,我又惊又喜。

陆潇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高兴得不知所措,她也欣喜得望着我,紧接着哭了起来。

我把她拉进门里,紧紧抱住她,哽咽得对她说: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整整十年。”

她也哭着说,“对不起,我今天才记起来我是谁。”

我们抱着哭了很久,我站直身子,深情得端详着她。十年不见,她的脸已经消瘦,眼角的皱纹更多,但仍遮掩不住她美丽的容颜。她没有打伞,秀发已经被雨淋得湿透。我心疼得用手擦着上面的雨水,问她:

“这十五年,都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幸福得几乎要晕掉。”

她对我说:

“等会咱们再坐下来细说。我先抱抱孩子。”

说完,她从脚下抱起团团乱转的小咪,不停得亲吻爱抚着。

半个小时后,我们逐渐平静下来。陆潇开始讲起她的经历:

“今天完全恢复记忆时,我才能把过去和现在连接起来。那种感觉,就好比两个不一样的我,终于凑成了一个整体。你可能理解不了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好。我只知道,我还是那个只爱着你的我。

恢复记忆前,我的回忆只能追溯到从医院醒来那一刻。那时,我完全不记得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很迷惑,我为什么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那种感觉,很像刚来到这世上一样,但后来事实证明,我并没有丢失掉所有的记忆和技能,我会做饭,会读书,会写字,可以正常得和人交流,甚至翻译英语。

我只是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医生后来告诉我,我是在一次地震后脑部受伤的。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家在哪里。我是被两位官兵送过来的,进医院的时候,我已经满头是血,身边没有任何属于我的东西,我没法从证件、手机和钱包里知道我的过往。

医生还和我说,像我这种脑部损伤后的失忆,没有治疗的办法,只能靠运气。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可能几年,也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但后来我每每努力回忆,试图组织起我的全部经历时,便头痛欲裂,无法再继续想下去。

对了,我住的医院是在温江,一个小医院。你可能曾经去找过我,但那时我早已出院。我在出院时,还在告示板上仔细看过寻人启事,但上面密密麻麻的,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原先的信息已经无处查看。

就这样,一个星期后,我很快出了院,后面还有更多需要救治的人。我看过新闻后,才知道我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大地震,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何会在青城山受伤,而不是在别的地方。我想我可能是去旅游,不太像是住在那里的。

之后,在一名好心护士的帮忙下,她让我跟她一起在温江合租。她还通过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在温江一家化妆品店当销售。你可能没去过那里,换作是我,我也想不到,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我在那里一直上班,不敢辞职,也不敢换房子。离开那里,我不知道哪里还能收留我。空闲时间,我也去都江堰,去成都找过,试图让自己想起更多往事。但最后,一切都是徒劳的,我没有记起任何细节,大脑里只有一团迷雾。

直到今年,我第一次体验到了地震,或者说,是第二次。在那一刻,我开始有了一些朦胧的记忆。我想起来我是有丈夫的,还有一只猫,没有孩子。那时候,我才是真的回忆起来。之前的十年里,我只是相信,以我在镜子里看到的年龄和面容,我不是孤身一个人。我要等我恢复记忆后,去寻找自己的丈夫。在此之前,我不会接受任何一个人。

芦山地震后,我每天都努力回忆往事,我渐渐能想起一些事。我走在九眼桥廊桥,坐在望江楼公园的长椅上,都能记起,我曾经和丈夫一起来过这里。

慢慢的,记忆的片段越来越多,我开始每天住在成都市区,因为这里有我更多的回忆。直到今天下午,我在九眼桥旁边听到酒馆里传来的一首歌时,我的全部记忆,一下子全都回来,拼接成了一个完整的我。

那首歌便是,黎姿的《因你真正活过》。

我相信,是苏虹感动了上天,把记忆全都还给了我。

很快,我便以最快的速度冒着雨来找你。我相信,你仍然会在这里等我。因为你以前对我说过,你会永远等着我。”

说完后,陆潇已经泣不成声,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开始痛哭。我抱着她,泪水也已浸湿我的脸庞。

过了很久,陆潇擦了擦眼泪,对我说:

“咱们明天就去磨盘山公墓,带着小咪,看望苏虹。没有她,我们可能永远再也无法见到彼此。”

我点点头,不住给她擦眼泪。

这一晚,我们躺在床上说着话,一直都没有入睡,生怕再醒来时,身边又是一场空。小咪仍然躺在我们中间,享受着我们的爱抚。我们一家三口,又重新幸福得生活在了一起。

只是外面的夜空,却一刻比一刻黑,两颗流星划过,直至再也见不到一点星光。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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