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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虹暮忆 第十九章 余生

潇虹暮忆 第十九章 余生

作者: 猫途 | 来源:发表于2019-01-19 12:01 被阅读16次

一个月过去,我的抑郁症开始频繁复发。我决定,以五年为期,如果到时再没有陆潇的消息,我也就不打算活了。

我在都江堰租了一个单间,每天通过各种方式打听陆潇的消息。隔几天,我会回到成都的家里。每次回去,我都祈祷奇迹会发生,进门后就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家中仍旧维持着一个月前的模样。陆潇的粉红小拖鞋就摆在门口,窗台衣架上还挂着她的几件衣服,卫生间里,自从她离家后,刷牙杯和洗漱用品都未曾再动过。

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晚上我坐在桌前吃饭时,仍旧会把陆潇的碗筷摆上。旁边,是她的相框。我没有任何一点食欲,经常痴望着她的照片说话。我幻想她依旧坐在我旁边。

我对着陆潇的照片说:

“你已经有很久没吃饭,变瘦了。”

我的脑海里响起她清脆的声音,“你没有食欲,我也不吃。”

“我想周末晚上带你去吃火锅,吃完后看场电影。”

“好啊,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吃火锅了。”

“你想吃什么火锅?鸳鸯锅,鱼火锅,还是涮羊肉?”

“我都想吃。”

“笨,一次只能吃一样。”

“我想想……咱们还是吃鸳鸯锅吧。”

“去哪家好呢?”

“这个我听你的。”

“咱们这次吃顿好的,去春熙路口最热闹的那家。”

我们来到火锅店里坐下,我展开菜单,对陆潇说:

“你想吃什么?咱们今天一次吃个够。”

“千叶豆腐,香菇,山药,南瓜……”

“等等!怎么都是素菜?”

“我吃素菜,你吃肉。”

“我知道你也爱吃肉,多划点。”

“那就毛肚,黄喉,鹅肠……”

“等等!你不是不吃内脏吗?”

“我点的都是你爱吃的。”

“把羊肉卷、嫩牛肉、麻辣牛肉、肥牛、耗儿鱼、带鱼、虾滑、鱼丸……都划上,我知道你爱吃,别舍不得,咱们现在不差钱了。”

“这……太多了吧。”

“咱们都好几个月没吃火锅了,今天一次吃个够。”

“那……听你的。吃不完打包带走,给孩子也吃点。”

“就这点,还不够咱俩塞牙缝的。”

“那你也点几个,我吃不了多少。”

“好。”我拿过笔,正准备在午餐肉上面划时,她拦住我:

“不准吃垃圾食品!”

“就吃这一次。”

“好吧,说好了,只能吃这一回。”

我又划了几样,对她说:

“你想喝点什么饮料?”

“我喝白开水就行,你点你爱喝的。”

“别舍不得,我给你点个豆奶,我要瓶啤酒。”

“等等!还喝啤酒,以后痛风了,除了我,还有谁照顾你。”

“看你说的,就喝一瓶,咋能痛风。”

“那你喝吧,说好了,只能喝一瓶。”

我们点完后,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我看着她的眼睛,神秘莫测得笑着说:

“这次你咋不去调麻酱了?”

“你又笑话我,哪有吃四川火锅蘸麻酱的。”

“你以前不就是吗,吃啥都离不开麻酱。”

她瞪了我一眼后,自己也不好意思得笑了起来。

火锅上来后,她要把一盘肥牛卷全都倒进锅里。我拦住她:

“好家伙,扑通一下去,等会全找不着了。”

“以前没吃过的嘛。那你说怎么吃?”

我心里一酸,我们以前很少舍得出来吃火锅,即便在家里吃,也没有买过肥牛卷。

我耐心得教她:

“要拿筷子夹起一片来,放进锅里不动,几秒钟后,等肥牛变灰,夹起来就能吃啦!”

她不好意思得笑笑。我夹起一片烫熟后,放进她碗里,说:

“小心,别烫着。”

“我知道。”她的眼睛满含笑意。

“尝尝怎么样?”

“还挺好吃的。”放进嘴里后,她对我说。

“我以后每周都带你来吃。”

“好开心啊。咱们来干一杯。”她端起一杯白开水,要和我的啤酒干杯。

我笑着和她干了一杯,接着说:

“多吃点,不够再点。”

吃了一会,她对我说:

“咱们把剩下的菜,都倒进去吧。”

“好,吃完后,咱们去看电影。”

半个小时过去,我们还没吃完,她对我说:

“这次点的有点多,咱们下次少点一些。”

“吃不完就剩下吧。”

“那多浪费,咱们把锅里的打包带走,回家给孩子吃。”

“小咪不能吃辣。”

“那咋办?”

“剩下吧,不要吃太撑。”

我们起身去结账时,她还恋恋不舍得看着锅里的菜,对我说:

“下次再来,就不知道多久了。”

“以后我们每周都来。”

“不能吧,咱们还要攒钱买房子。”

“不差这点钱。”

“那你说话算数哦。”她笑着挽住我的胳膊,眼睛像弯月一样美。

小咪喵呜着,蹭了蹭我的脚踝,把我从幻想中拉了回来。此时我已哭得像个泪人。

我抱起小咪,把脸贴在它温暖的身体上,泪水浸湿它的皮毛后,它仍一动不动,只拿尾巴轻轻得抚慰我。

自地震那天起,它也意识到发生了可怕的事情。陆潇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它经常蹲在门口等,外面一有动静,它就站起来挠门,像孩子一样呜咽。

我每次回来,还在楼下时,便能看到它蹲在窗台上的身影。晚上我关灯躺到床上时,它会第一时间跳上来,在我枕边躺下。早晨天刚亮,它还会不时过来嗅嗅我的鼻子,见我没事后,才放心离开。

地震后一个星期,我只回来一次,给它换了猫粮和水。等我再回来时,只见它躺在纸箱里一动不动,没有像以前那样迎接我。我以为是它情绪不好,加上我当时脑海里全是陆潇,并没有多想。待我躺在床上半天后,它才从纸箱里出来,缓缓爬到我旁边躺下,尾巴无力地摇着。我摸了摸它的脑袋,才发现烫得厉害。这时我才发现,盆里的猫粮和水都没有动过。我急忙把它送到医院,医生给打了一针后,它开始好转。医生对我说,猫很通人性,它一定是见我的神情,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才伤心过度而生病。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和小咪,一人一猫相依为命。

我晚上睡不好,经常会梦见陆潇,偶尔还会梦到苏虹。我无数次梦到,陆潇开门回来,做好一桌子菜,我们一起坐在电视机前幸福得吃着。我曾去磨盘山公墓看望过苏虹,想让她托梦给我,告诉我她有没见到陆潇。结果我每次梦到苏虹时,她都会跟我说,她在那边没见到陆潇,让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寻短见。

但我每天早晨醒来,都只能看到小咪的脸。它每天都会过来闻我的鼻子,把我叫醒后,才钻进被窝里开始睡。有时候外面出了太阳,我会在中午时把它叫起来,抱到窗台边一起晒太阳。小咪仍旧躺在陆潇给它做的窝里,我打开衣柜,里面还满是陆潇的衣服,但她却再也没回来穿过。冬天时,我怕发霉,仍旧按她以前教我的那样,把衣服分好类全洗一遍,挂在窗台上晾干。我手抚着她的衣袖,把脸贴到上面,闻着只属于她的芳香气息,眼睛里已满是泪水。

五年后,时间来到了2013年春。由于不时复发的抑郁症,再加治疗非典过后的肺纤维化后遗症,我已疾病缠身,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陆潇一直没有回来,我本已十分渺茫的希望,也近乎破灭。我的身边,除了小咪外,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亲人。

前一年,父亲已经病逝,只留母亲一个人在家。妹妹为了照顾母亲,也放弃了在成都的工作,回到老家,嫁给了一个在县人民医院工作的年轻医生。他们是在我父亲住院时认识的,一开始他对妹妹很好,百般体贴和照顾。到后来妹妹意外怀孕后,他开始变得冷漠,对她不再上心。但最后妹妹还是嫁给了他,因为她已经怀孕,他家在县城还有三套房。

那天,我在家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在我记忆中,他喜欢戴一个黑框眼镜,下巴留一撮小胡须,即便在婚礼上时,也是这幅打扮。他说话阴阳怪气,轻佻傲慢,总爱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俏皮话。我不知道妹妹为何喜欢他,总之我不喜欢,但我没法干涉妹妹的爱情和婚姻。

婚礼结束后,已喝得微醺的我,单独找到他,把他拉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虽然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作为他妻子的哥哥,他对我还是毕恭毕敬。

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

“以后好好对我妹妹,不能让她受一丁点委屈。不然,我会随时回来找你。我是从鬼门关里走过三遭的人,我不怕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即便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后,我眼神直勾勾得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魂魄给吸出来。他吓得退后一步,结结巴巴地对我说:

“你放心……我会一直对她好。”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走回大厅里,找到了我的妹妹乔媛。此时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正坐在椅子上休息。我走到她面前坐下后,对她说:

“你今天结婚,哥打心底里高兴,又有点难过。哥从小看着你长大,从一株小幼苗,一直长成现在这样亭亭玉立的花朵。以前,有爸妈和你哥在,没人能欺负到你。现在,爸已经走了,哥也没法再待在你身边照顾你。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咱妈。”

妹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哭着对我说:

“不要担心我……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苦,以后我会经常去成都看你。要一直坚持下去,不管等多久,也要把嫂子找到,不要放弃。”

我给她擦了擦眼泪,笑着对她说:

“我答应你。”

回到成都后,我开始酝酿我的自杀计划。

此时,离5月12号还有一个月。陆潇生还的希望,已几乎破灭。我也该走了。我经常出现幻觉,有时候看到陆潇回来,有时候还能看到苏虹。之前清明节时,我曾独自一人走到苏虹墓前,跟她说了一天话。

那天一大早,我给苏虹烧纸后,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铺在她墓碑旁边坐下。我先是回顾了我和苏虹的一生,从西安相遇,到广州下海,到四川旅游,再到结婚度假,最后到非典住院。接着我眼前开始出现苏虹的身影,我对她说:

“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来陪你啦。”

她幽怨地说,“我不要你来。你要继续找陆潇。”

“我找不着她了,”我摇摇头说,“你不想让我去找你吗?”

“我想,但是你不能。”

“我和陆潇结婚,你恨我吗?”

“我不恨。有她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嘿嘿,”我不好意思得挠挠头,“我一直以为你会吃醋。”

“几十年后,等你们都过来后,我再吃醋不迟。现在何必急于一时,你要好好活着。”

“我每天活着都很痛苦。”

“没有痛苦的人生,不叫人生。”

“我已经活得够本啦。你在时,我们就很幸福。你走后,还有陆潇。但现在,陆潇也已经不在了,我活得还有什么意义?”

“你还有家人,还有小咪。”

“我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身体健康,有妹妹一家人照顾。至于小咪,在我走之前,我会给它找个好人家。”

“它不能没有你。”

“它今年已经十岁,用不了几年,便会来找咱们。”

苏虹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要怎样才能说服你?”

“我主意已定。”

“你性子还是这么犟。”

“一个月后,你要在那边等我。我怕找不着你,变成孤魂野鬼。”

“我哪里都不去,每天都等你。”

“我死后,也要葬在这里。”

“那陆潇呢?”

我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我还未想过。

苏虹说,“你去哪,她也会去哪。”

“如果是这样,有你们两人陪伴,我永远都不会孤单了。”

“上天不会一直让你孤独。早在我们去峨眉山许愿时,我就曾向菩萨祈祷过。”

“你许的什么愿?我还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我的愿望很简单。当时我跟菩萨说,以后有灾祸时,就让我一个人替你承担,哪怕是死,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也愿意。”

我瞬间呆住了。半天后,我才对她说:

“怪不得在广州的医院时,我没死,你却比我先走一步。”

“不止如此,”苏虹笑着说,“我还对菩萨说,你一个人活着还不够,我想让陆潇也能陪你,不让你太孤独。”

我一时怔住,鼻子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可惜,”苏虹叹了口气,说道,“我没向菩萨求一个期限。没想到,陆潇这么快就离开了你。”

“我也曾向菩萨许愿,但它没听我的。现在你走了,陆潇走了,父亲也走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岂能事事如愿?”

“我还要再去一次峨眉山,许下最后一个愿望。”

“什么?”

“如果有来世,我们三人还要继续在一起,不再有那么多苦难。”

“你太贪心了,”苏虹笑道,“我们俩人,只要有其中一个,你就很幸福了。”

我心下默然,良久说道,“我这辈子确实幸福过。”

“如果有来世,陆潇和我,你要谁?”

我想了很久才开口,“说实话,我不知道。”

“那是因为,陆潇和我,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我心下骇然。

“你别怕,”苏虹笑了,“我是说,我们其实很像。所以在你心里,才分不清彼此。”

我细细琢磨苏虹的话,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时间不早了,你还不回家么?”苏虹对我说。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多跟你说说话。”

“你还想跟我说什么?”苏虹笑了。

我想了想,问苏虹:

“你临走的时候,痛苦么?”

“痛苦。内心和身体,都很痛苦。”苏虹的神情有一丝恍惚,似在回忆往事,“临走一刹那,我多想再看你一眼,在你怀里离开这个人世。”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跟你没关系。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你说我该怎么走好呢?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得病死。”

“不管怎么样,我只想让你不再痛苦。”

“吃安眠药会痛苦吗?”

“我不知道,没试过。”苏虹摇了摇头,“但我还想劝你继续活下去。”

“除非陆潇能回来。”

“那我从今天便开始祈祷,希望菩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半个多月后,奇迹并没有出现,反而又发生了一次大地震。

4月20日,雅安芦山7级地震。

那天早晨我躺在床上,跟十年前一样,仍旧是地动山摇般的感觉。但这次,我没有再往下跑,而是平静得躺在床上,听从命运的安排。如果我能同样以陆潇的方式从这世界消失,那再好不过。

上天并没有让我如愿。

离512倒计时还有3天的时候,我从药箱里找出以前吃剩的一瓶安眠药,放在枕头底下。

倒计时还有2天,我打开电脑,写了一封新邮件,准备5天后定时发给妹妹。我在邮件里写道:

“亲爱的妈妈、妹妹: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此时,我心里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首先,我想跟妈妈说几句。大恩不言谢,您把我养育这么大,我心里只有无尽的感激。我小时候,您对我百般呵护,从来不让我受一点苦。长大后,我以优异的学习成绩回报了您。但后来,我却走上了旁门左道,辜负了您的期望,是您一次又一次得把我拉出来,让我洗心革面,重新振作。家里的光景一天比一天好,我心里很是高兴。但现在,您不孝的儿子即将要走了,您不要伤心。我现在已是生不如死,很想早日解脱。

接下来,妹妹听好。在你婚礼当天,我已经跟你丈夫说过,只要他敢亏待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我不是开玩笑。我觉得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有必要敲打敲打他。以后只要你幸福,母亲就会幸福。哥不在的日子,只能全靠你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对找回陆潇不抱有任何期望。这几年里,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脑袋里、心里、肺里、骨头里,全都是病。和陆潇结婚后,我们一起攒的买房钱,我都没有动,现在还好好得存着。我不舍得拿它治病。等我走后,你们把这笔钱交给陆潇父母,就说我已经尽了全力,但实在没办法。如果真有奇迹,陆潇以后回来了,你们一定要记得跟她说,让她好好活下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当你们看完这封信时,还要劳烦你们来成都给我办后事。这是我最对不住你们的一件事,但也是最后一件事。你们还是把我葬在磨盘山公墓,那里有我的前妻苏虹,她在那里,我以后也不会再孤独。

另,到时候记得把小咪接回家里,我不忍心把它送给别人。

永别了,我们来世再见。”

写完后,我设置好日期,给妹妹发了出去。后来不放心,怕她收不到,于是又给好友薛明发了一封,嘱咐他转告我家人。

做完这些事,我的心里落下一块巨石,吃了一片安眠药后,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倒数前一天,我开始收拾房间。

我把陆潇的衣服喷上香水后,都打包放进了储物箱里,盖上盖前,我还放了很多香珠和竹炭包。

我把我们以前一起写的笔记本、书信、纸条和照片,都放进一个透明文件袋里,袋上贴了一个标签,嘱咐妹妹到时候在我坟前烧掉,我好在那边还能看到。

我把小咪用的猫粮盆、喝水盆、猫砂盆,细细得洗了一遍,用纸巾擦拭干净后,重新倒满。我还把之前珍藏的猫罐头打开让它吃。它的肠胃不好,以前吃猫罐头经常吐,以至于后来我只让它吃容易消化的进口猫粮,不再让它吃罐头和其他食物。最后我把粮桶盖打开,脸盆接满水,放在房间角落里,不能让它饿着渴着。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气喘吁吁。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后,我把房门钥匙、银行卡、证件等重要物品收拾好,准备给家里寄过去。我怕到时候她们打不开门,或者强行破门而入时,还要给房东赔偿。

到晚上十点,我把事情都忙完,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该做的事时,我最后一次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

这一天,小咪一直蹲在窗台边看着我,它以为我要搬家,吓得不敢动弹。它很怕生,从来不让陌生人靠近,但每次搬完家,只要我在房间里,它便也不害怕了。只是这次,我要彻底得搬到另外一个世界,永远也没法陪在它身边了。

一个小时后,我最后一次抱了它,把脸贴在它的身子上,很久,很久,都不愿松开。这一松,就是我们的诀别一刻。

这一刻,毕竟还是要来。当时针指向12点时,我把药瓶打开,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将瓶里的药,全都倒进了嘴里。

我重新躺下后,小咪来到我旁边,钻在我的臂弯里。我抱着它,抚摸着它温暖的皮毛,不久便意识模糊,开始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下午,当我再次醒来时,我意识到,我没有死成。

这一晚,我没有做任何梦,睡前最后的记忆,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才逐渐有了知觉。我的腹部开始疼痛,耳边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同时有一个重物始终在我胸口按压,直让我头痛欲裂。

当我睁开眼时,只见小咪站在我胸口,浑身毛发倒竖,哀嚎着不停往下踩。我抱起它艰难得坐起来,见我醒后,它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那天下午,我腹部疼痛难忍,上了一天一夜的卫生间,才慢慢感觉好起来。我不知道安眠药有如此大的副作用,在看药瓶时,才发现已经过期两年,加上剂量不太多,药效和毒性都已大减。

这一次没能如愿,但我没有放弃。我也不想再让小咪救我,再把它吓着,于是打算先送到宠物店里,然后在家留一张纸条,嘱咐妹妹到时候去宠物店取。

第二天早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咪摁进航空箱里。以前每次搬家和寄养,它都死活不愿进去,这次也不例外。

当我走到宠物店门口时,还没有开门营业。照着门上贴的号码,我打通电话,想让店主尽快过来。店主是一个20多岁的小姑娘,和我比较熟,很快便过来给我开了门。

走进店内,我把小咪抱了出来,跟它做最后的告别。我坐在沙发上,把脸紧紧得贴在它身上,最后感受着它的体温。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它,我心里难受极了,眼泪止不住得往外流,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小姑娘见我情绪不对劲,她走到我身边,好奇得问我:

“这次怎么了?你们要去哪里?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哦。”

我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对她说:

“没事,过几天就会来取。”

说完后,我打算把小咪放进大笼子里。但它怎么也不肯撒手,死死得拼命抓着我的衣服,仿佛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我。这时我哭得更伤心了,久久都不愿把它放下。

半个小时过后,我好不容易平复了下心绪,一狠心,把我的衣服脱下来,裹着它放进了笼子。随后,我头也不回得扭头就走,生怕再看一眼,就再也无法离开它。

这一天,我在家里床上平静地躺着,止不住得担心小咪的情况,它会不会绝食,会不会抓伤脚趾,会不会冲破笼子跑掉。在这种情绪的强烈冲击下,我自杀的念头,开始慢慢消退。我突然觉得,这世上至少还有它,是真正陪在我身边的,一直不离不弃。我狠心抛下它,等我们阴间再相见时,它会不会恨我。我甚至怀疑,它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会不会也就此很快离开这个世界。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拿不定主意。我骨子里优柔寡断的性格,此时开始救我,拖着我一直思量,不让我很快做决断。

就这样拖了一整天,到傍晚时,我接到了宠物店小姑娘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惊慌得跟我说:

“你快来看看它吧。它一整天不吃不喝,不停得哀嚎,到现在嗓子都要哑了。它一直抓笼子,脚趾已经流血。我怕这样下去,它活不过两天。”

我放下电话,不假思索,瞬间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宠物店里。当我见到小咪时,只见它毛发凌乱,撕心裂肺得一直干嚎,沙哑的嗓音和空洞的眼神里,透露着无尽的绝望。在它身下,血渍已经染红了脚掌,直往地上流。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哭着打开笼门,把它抱在怀里。它见我回来,拼命得往我怀里钻,一直拱着我的胸口。我还能感觉到手上有液体滴下来,再看它时,只见它的两眼已开始淌泪。

那天晚上,我在宠物店里,就近让小姑娘给它把脚包扎好。忙完后,我打算把它再放回航空箱里带走,但它怎么也不肯进去,最后我只能就这样一路抱回去。路上,它安静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仿佛它已经知道,我们就要一起回家,我也再不会离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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