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穷过，不知道一百有多贵！

超超画的三鱼图

傍晚的时候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瓜子，五香干炒奶香抹茶的随便装了半塑料袋，售货员扔电子秤随手按了几个键：十一块八毛，十二块。我有零钱装在手机背后软壳里的习惯，麻溜的掰开手机软壳的一角揪出一百，又把找的零钱装了进去。

回到家的时候坐了经常来串门的邻居们，我摊开塑料袋让他们随便拿来磕。不一会进来一位面生的老奶奶，由于我常年在外的原因，所以不认识也挺正常。看上去六十多岁的样子，她靠着窗户下的暖气坐了下来，我取了瓜子拿给她吃，她礼貌性的笑了笑问我是不是我爸的大女儿，又摆了摆那只皱巴巴的手说牙口不好。

我笑了笑坐在了她对面，她目光坚毅的盯着我前几天给我弟买的儿童自行车，在一客厅的人声闲聊中开口问我：车子多少钱？

我：网上买的，不贵，加运费四百多快五百。

老人：我家超超这几天经常念叨，佳炳也有自行车了，他大姐买的。我说奶奶没钱呀，人家佳炳他大姐挣钱了呢。

我只是以前兼职的时候零零碎碎攒的一些，回老家之前我弟就打电话在我跟前念叨说想要自行车，我毫不犹豫就给买了。

聊到超超一客厅的人都安静了。

01/

超超十一岁，是我前面这位老奶奶唯一的孙子，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两年前的超超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爱他的爸爸妈妈，一家住在太原小店一所不错的小学附近，虽然是住的出租房，但是一家三口过着其乐融融的日子，爸爸是个木讷不善言谈的老实人，有手艺在身，一个月也有七八千的收入，结婚九年以来也有了一笔不菲的积蓄，打算超超再大一点了就可以在太原买房，安家落户。

九岁的超超像往常一样放学后背了书包一蹦一跳的来到校门口等妈妈来接，等到跟所有的同学挥手再见后仍然不见来接他的妈妈。踌躇一阵之后，紧了紧背上的书包正准备一个人回家时看见了迎面慌里慌张跑过来的奶奶，欣喜又满脑子好奇，原来是住在乡下的奶奶来看他了。

一路上奶奶的右手紧紧的牵着超超的小手，一声不吭的往家里走，另一只干瘪的手不住的摩娑着眼角，这位老人早已经哭的不能自已，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心头更是大恸。

超超回到家眼前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翻箱倒柜的痕迹，家里值钱的都被一扫而空，就连自己心爱的球鞋外套都不见了，不值钱的摔的一屋子都是。超超大哭，从奶奶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才明白，不是遭了小偷更不是什么仇家，这一切都是日日夜夜陪伴了他九年的妈妈所为。

超超的妈妈跑了，带走了所有的家当和所有的积蓄，十几二十万差不多，没有任何征兆，无影无踪，带走了一个家庭对未来所有的憧憬希望和幸福，悄无声息。

02/

我被这个消息惊的目瞪口呆：后来呢？

后来，超超被迫停学，不得不放弃小店小学前几名的优异成绩，不得不放弃衷爱的画画，跟着奶奶回到了老家乡下。超超爸爸是独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的一蹶不振，本就不善言谈，有什么事都一个人往死里扛，这一次更是出奇的安静，沉默，跟着六十多的花甲老人回了那一片生他养他的净土，没有任何行李，连基本的几件衣服都没有的带，一贫如洗。

大北方村里的气候即使盛夏也是有很大的昼夜温差的，超超穿着凉鞋短裤半袖到了早上还是有些凉意的，奶奶就硬了头皮去问超超爸爸的姑姑去借点衣服，翻来倒去的拿出一双小孩子的白色孝鞋，抱着这双鞋奶奶哭了好久抹了一把老泪才进了门。

却被坐在炕头的超超爸爸看见了，直勾勾的盯着那双孝鞋一言不发的他突然就咆哮了，奶奶骗他说是回收站捡的，他跳下地抢过来扔出了好远好远，像发疯一样的咆哮，两眼充满了多久以来的怒火：我儿子不穿，不穿，又没死！

老人叹一口气，抹一把泪：就是那次把他刺激到了，像疯了，疯了。

我哽咽着喉咙里的东西：那你儿子呢？

那次发泄过后，他的酗酒更加频繁量更大。歪在家里不愿意见人，不愿意工作，丢了魂一样的喝大酒，喝醉就哭：妈，我大半辈子啥也没了，啥也没了，都没了。

当父母的心疼自己的儿子啊，老泪纵横中倚着门框发呆，无能为力。颓废了一个月后他拿着身上仅有的一百离家了，没有告诉任何人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03/

九岁的超超与奶奶爷爷相依为命，在奶奶的哀求和学校老师的帮助下来到了乡里唯一的小学就读，邻居们送去了旧衣物，超超是个自尊心特别要强的孩子，如果知道是被人同情可怜送的东西说什么都不愿意穿用，奶奶骗他说是他爸爸小时候的。

那倔脾气和执拗的性格像极了他爸爸。生活一下子从天堂到艰难的转变他愣是没闹过没抱怨过。

现在十一岁的超超穿的背心和裤子都是奶奶用大人的衣物改缝好的，鞋子是三年前奶奶用粜玉米的钱带他去县城买的那双，买的时候足足大了两个尺码，超超说等长大了也能穿不用再买，如今鞋底磨出了洞也舍不得扔掉。

三年来再也没有见过爸爸，没有有过妈妈的爱抚，再也没有吃过汉堡，没有买过画笔，没有穿过新衣服，没有吃过涮锅，九岁以前这些都不是奢侈。超超从来不敢提及这些梦一样的东西，怕奶奶爷爷黯然伤神，怕他们自责。

有一次，超超病倒了，在炕上躺了几天，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吧唧了吧唧嘴还是开口了：奶奶，我嘴巴寡淡想吃涮锅。声音很小，还是被去看望他的邻居大婶听见了，为了逗他开心随口接了一句：发小孩呢（指孕妇由于处在妊娠期间总想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完后大嗓门哈哈哈的笑了。

“什么是发小孩？”超超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征的好奇。

坐在老人对面的我瞬间破涕为笑，心里难受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像堵了一心口的塞子。

奶奶心疼小孙子，去小卖部买了粉皮、金针菇、鱼豆腐、甜不辣……十几块钱的东西，没有底料只在开了的清水里煮熟了蘸着仅有的麻酱吃了起来，简直幸福的飞了起来，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微笑，超超抬起头：奶奶你跟爷爷也吃吧。

“我们不吃，你吃吧，吃的饱饱的，赶快好起来。”

“那我就吃一半吧，剩下一半明天吃。”说着拿起袋子用手比着袋子口煮了一小半留了一大半。奶奶看在心里，心疼的不得了，浑浊的双眼不住的被泪水打湿。

我别过头去，四十五度仰头不住的眨巴双眼，生怕被人看见。

04/

土生土长的山里娃总是荒山野岭的疯跑，就像石头里蹦出的金刚不坏之身，小孩子在一起又免不了打架斗殴。超超被一群小孩子一顿拳打脚踢，打的超超大气不敢出一口，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鞋底印，悻悻的回到家后也不敢告诉奶奶。

从九岁开始奶奶就告诫超超不要跟小孩子打架，不要闹事，家里穷赔不起钱。超超狠狠的记在了心里，不管被别人怎么欺负他从不在奶奶跟前吭气。这次挨打还是跟超超玩的好的小朋友跑回超超家告诉他奶奶的，看着若无其事的超超，奶奶心疼的抱住他：怎么不告诉奶奶。

“不想给奶奶惹事，没事奶奶，我不疼！”

超超对于家庭的定义只局限于爷爷奶奶和自己，可是突然有一天超超的小姨开了车来找他，在没有通知他奶奶的情况下找到了在河边玩耍的超超，生拉硬拽的要把超超往车上拖，超超被吓的哇哇大哭：我得先告诉我奶奶，奶奶会找我，会找不到。

这哭喊声引的人们纷纷驻足，赶快叫来了超超的奶奶，奶奶看这阵势两眼发黑，腿站不稳的打颤，这是要明着抢孩子来了。奶奶愣了几秒，超超挣脱小姨钳着的身子跑到奶奶身边，小姨看着没戏快步上车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新年又快到了，超超还是像往年一样期待着爸爸可以回来，可以给他买新衣服，可以带好多好吃的，希望今年的愿望不会落空！

05/

天渐渐黑了起来，等到完全漆黑的时候，老奶奶用干瘪如枯木的手在一堆满是深深浅浅皱纹的脸上干抹了一把，拉了拉帽檐，站起身来走了好远，我坐在原地起起伏伏的情绪久久得不到平复，哽咽在喉咙里的东西苦咸苦咸的难受。

后来我才知道超超的爸爸妈妈是自由恋爱走到了结婚这一步，结婚九年以来，他对她死心塌地的付出，只是有一点让这个家庭走到了尽头，他一喝酒就会耍酒疯动手打她，没轻没重，不克制不改变。她卷走了全部的财产，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她的父母，第二年就在太原买了一套房子，至今不知所踪。超超一个月也花不了普通孩子一天的零花钱，每次问奶奶要了一块时总能在兜里装上好几天，实在嘴馋了就花五毛。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一人一辆自行车并排着炫耀，他只是在奶奶跟前高兴的阐述谁谁谁的自行车好看，谁谁谁会骑车带人了，谁谁谁又摔了一跤，好像他自己经历一样说的眉飞色舞。

我去看望了超超，是个特别可爱活泼的孩子，画的画充满童趣又富有想象，经得奶奶和超超的同意拍了几张：

你没有穷过，不知道一百有多贵！ 你没有穷过，不知道一百有多贵！ 你没有穷过，不知道一百有多贵！ 你没有穷过，不知道一百有多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