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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昏黄的小壁灯散着暧昧的暖光,却只能无奈地照亮了房间一隅。
我对着显示屏发愣有一会了,其实上面也没什么,只是一份填报志愿的表格,那么多个格子,比我的人生还要丰富。然而我只填了最上面的格子,留下了大片的空白。那被我放在顶格的,我一个一个字敲打下的,是还能拽住我的风筝线,也是我夜半惊魂的梦魇。
半开的窗送来夏末的风,风中掺着纸制品焚烧的气味,点燃了我并不陌生的记忆。我朝窗外望,午夜空寂的街道,忽闪的路灯,以及路灯下还在燃烧的纸钱和两点烛光。我后知后觉的记起来,今天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日子。
我收回目光,注视着玻璃窗上的人脸,蓬乱的头发,乌黑的眼圈,还有荧屏反射下惨白的脸色,让我看起来不像我,更像是个鬼魅。
我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校名,狠狠心点下确认,让它负担着我的坚决,一去不回。
一阵轻柔的敲门声紊乱了我刚舒下来的一口气。七月半,深夜,老楼,我一瞬间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后猜测是催收水电费。
我不太想理会,反正下个月我也不会再住这。可越是想图个清净,门外那人越是不依不饶。
无可奈何,我起了身,不知是不是因为久坐不动的缘故,站起的一刹有点晕。
我拉开门,甚至没往猫眼先看一眼。你可以说是我的警惕性不高——总归不可能是谋财害命,反正我要钱没钱,也无仇无怨。
阴暗的走廊弥漫着腐败的气息,唯一一只幸存的顶灯在昨晚退了休。月光从长廊尽头走来,一路上残缺脱落的墙皮和斑驳蔓延的青苔,像迟暮的老人斑,述说着这栋楼的年迈。
门外,没人。
我把一切归结于哪个顽劣孩子的恶作剧,皱了皱眉,打算关门回去,余光却瞥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在耸动。
我低下头,门背后的角落处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蓬松的自然卷沿着发旋一圈一圈的散开,好似要将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吸收进去。
我看清楚了,这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眉眼深邃的不像东方人,有一种混血儿精致的美。
察觉到我的注视后,他抖得更厉害了,仿佛我是意欲择人而食的猛兽,而他是一只瘦弱却无处可逃的猎物。
“你干嘛?”我语气冷淡,没有打算滥用自己腐蚀已久的同情心。
明明是不高的音调,猎物却吓得缩成一团。他小心翼翼的抬眼,却不敢直视我,声音发颤:“对。。不起,打扰了。我。。我是鬼,我吓到你了吗?”
活人站着,看着恨不得挤进墙里的“鬼魂”,到底是谁吓谁。
我面无表情地实话实说:“没有。”
我不想知道这“鬼魂”是哪家的倒霉孩子,也没兴趣陪他玩什么恐怖游戏。
小鬼魂显然很失落,小小的脑袋耷拉着,连卷翘的发尾也丧丧的垂下来。
“我又完成不了任务了,明天就要消失了。”
我一下没控制住好奇心,脱口而出:“什么任务?”
“每年开一次的鬼门都是鬼魂的考核,如果吓不到人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鬼,是会被地府除名的。”
这小孩还说的煞有其事,脸上的沮丧真的似的。我莫名地心一软,渗出一点负罪感。
“你再来一次?”
小鬼魂的眼睛倏然一亮,扑到我跟前,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嗷呜!”
好像。。有点可爱。
我张了张嘴,打算配合他装模作样的怪叫一声。然而扑面而来的小鬼魂逐渐模糊,茸茸的小脑袋慢慢虚化成毛线团。我努力地睁着眼,眼前却像年久失修的黑白电视,嗡嗡的泛着雪花,耳边也响起了断断续续嘈杂的噪音。后来,雪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融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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