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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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中国文学，妇孺皆知“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就诗词而言，毋庸置疑，唐宋诗词艺术达到巅峰，前古后世不可超越。唐宋文人几乎人人写诗，无所不诗。不但艺术成就高不可攀，其无处不诗的普及性也令人叹为观止。

这番感慨是前几天去牙科看医生时，在医院看到的情景而偶发的。挂号之后，等候在医院新建的门诊大楼牙科门诊外，不想坐在那人满为患的连椅上，于是百无聊赖在走廊里来回度步。不经意间发现廊壁上有关牙齿健康的各种宣传画，于是一一观看。中间居然看见一首诗，题目叫龋齿，画面上一古装老者面对满桌佳肴捂腮唏嘘痛苦状，再看作者：陆游！不仅大乐，原来陆游他老人家也备受龋齿折磨，而诗人居然把这份折磨化作一首五言诗，诗曰：

龋齿虽小疾，颇解妨食眠，昨暮作尤剧，颊辅相钓联。

再往前走，还有韩愈、王安石等唐宋诗词大家的有关牙齿的诗。

韩愈的诗叫落齿，曰：

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齿。俄然落六七，落势殊未已。

原来医院也可以一改压抑沉重的气氛，而变得古朴文艺。让病人郁闷的心情，得到片刻愉悦。

因为只记得个大概，却抑制不住好奇心，往日只看到多情的陆游爱国的陆游，实在想看看牙痛中的陆游。印象里只有才华横溢的韩愈，少贫老衰的韩愈，懂得迂回曲折的韩愈，牙痛的韩愈又是什么样呢？于是回家来，迫不及待求助度娘，陆游原诗如此：

人生天地间，本非金石坚，况复历岁久，蠹坏无复全。龋齿虽小疾，颇解妨食眠，昨暮作尤剧，颊辅相钓联。欲起嬾衣裳，欲睡目了然，恨不弃残骸，蜕去如蛇蝉。或当学金丹，挥手凌云烟，逢师定悠悠，丹成在何年？

面对衰老的自然规律，陆游恨不得金蝉脱壳般弃残骸得新生，却无奈是丹成在何年啊！

度娘告诉我，陆游关于他的切齿之痛写了不少诗句“病齿”、“齿落”、“齿痛”，还有一首叫《一齿动摇已久然余皆坚甚戏作》，很好玩，一颗病齿久不脱落，诗人颇受其害，盼望它早日“辞去”，好豪饮狂欢大啃猪腿。古时候没有拔牙技术，真真委屈了陆游先生。诗曰：

病齿元知不更全，漂浮杌桱已三年。
一朝正使终辞去，大嚼犹能尽彘肩。

对于摇摇晃晃三年都不愿意脱落的牙齿，陆游实在是无可奈何，你快走吧，你快走吧，你走了我好大吃大喝，狂饮豪嚼。

韩愈的诗叫《落齿》，这首诗讲述掉牙过程中诗人的心理过程，从紧张到豁达，从恐惧死亡到乐天知命。最后竟与妻子开起玩笑，颇为风趣。

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齿。俄然落六七，落势殊未已。馀存皆动摇，尽落应始止。忆初落一时，但念豁可耻。及至落二三，始忧衰即死。每一将落时，懔懔恒在己。叉牙妨食物，颠倒怯漱水。终焉舍我落，意与崩山比。今来落既熟，见落空相似。馀存二十馀，次第知落矣。倘常岁一落，自足支两纪。如其落并空，与渐亦同指。人言齿之落，寿命理难恃。我言生有涯，长短俱死尔。人言齿之豁，左右惊谛视。我言庄周云，木雁各有喜。语讹默固好，嚼废软还美。因歌遂成诗，时用诧妻子。

想象着韩愈大人因门牙缺失而掩口的窘态，实在忍俊不住，不过也确实替古人担忧，多么庆幸现在的补牙种牙技术，我们不用“但念豁可耻”。

虽然那时没有口腔科，但他们可以有诗歌，诗歌不仅可以言志言情，也可以言病言行。唐宋文人的浪漫，不仅是多情多才，更在于无处不诗啊！